魏國公曆經萬曆、泰昌、天啟、崇禎四朝，大明的中流砥柱。
這根柱子不一定是皇帝親信，但絕對是皇權依仗，一方勢力。
徐弘基聲情並茂，可憐至極，與皇帝的固有印象形成極致反差。
崇禎好似看到半壁江山在強權下哭泣，對魏國公積累的怨言刹那間咽回肚裡，語氣化作無奈，“老國公請起，朕知你不易。”
徐弘基當然沒有起，未見崇禎麵，已經拿捏了十年，何況現在。
“老臣不敢，陛下啊，為朱明正統，微臣殺姻親殺女婿，嫡親女兒送於強人，她是彆人的妻子啊，徐氏為此受儘屈辱，老臣有罪啊，嗚嗚嗚…”
崇禎頓時有點慌亂，隻好起身把徐弘基強硬拽起來，雙眼泛紅拍拍徐弘基肩膀，“老國公節哀，朕的皇子何不是藏匿民間，不敢現身。”
徐弘基依舊在嗚嗚，“陛下，去年忠勇侯炮轟南京皇城，微臣已知強權無法正麵打敗，隻能佯裝認罪獲取喘息，獻出女兒求生機。
今年忠勇侯架空皇權，總督軍政，微臣手足無措，身為朱明勳臣，本應清君側，江南卻因承平許久，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微臣隻好媾和，暗中積蓄力量，為免遭人抨擊，勸說天下藩王到南京，哪怕…哪怕…帝係不幸，朱明也有光武存世，哪知…哪知微臣兒子過於剛直，不忍匍匐受氣，哎，差點釀下大禍…”
厲害，徐弘基如同墳前燒香，把一切解釋的天衣無縫。
崇禎就吃這一套，竟然跟著流下兩行淚，扶著徐弘基落座。
兩人像是皇朝末日的孤君孤臣，四目悲戚，淒然陪伴。
徐弘基的眼淚越擦越多，好似止不住。
崇禎內心波瀾起伏，最終嘭的一拍桌子，“朕絕不允許朱明亡國，所以接受了江南十王監國，如今形勢更加危急，老國公還請振作。”
“嗚嗚嗚~老臣早已年老力衰，維持當下屬實不易，請陛下禦駕南京，接受臣民朝覲，煌煌大明，終將中興。”
崇禎手臂抖了一下，苦笑一聲，“老國公忠心可嘉，可惜朕無法脫身。”
徐弘基總算擦乾了眼淚，兩眼紅腫道，“陛下，脫身是個技巧，老臣在蘇州半月，看似在與英國公博弈，實則無時無刻不在想如何保護陛下。”
“啊？老國公有法？”
“事在人為，老臣不日將見列祖列宗，不能讓朱明衰亡。”
崇禎咕咚咽口唾沫，“說…說來聽聽。”
“陛下，江南的士紳固然忠君，但他們是為了自己的家族，可信，但也不可儘信。”
徐弘基一句話就與崇禎共鳴了，“此乃謀國之言，老國公肺腑，朕深以為然。”
“所以陛下需要力量，微臣不行，徐家既然唱了紅臉，就不能唱白臉，陛下需要一支忠於皇帝，而又與江浙毫無乾係的力量。”
崇禎激動中用力抓一把大腿，壓製情緒，問出兩字，“流賊？”
徐弘基準確拿捏了皇帝的心思，並未順著話頭說，“流賊不是重點，是徽商，陛下招降流賊，可獲得徽商支持，這樣就有了獨立的軍隊，獨立的錢糧供應，製衡江浙士紳，進而並入南京京營，整訓八十萬大軍。江南錢糧乃天下之最，隻要守住江防，朱明永存。”
崇禎頓時臉色冷下來，“北方不要了？”
徐弘基頓時哀愁滿麵，“陛下，陸天明軍事實力強大，我們暫時無法北伐，但隻要陛下正統還在，陸天明就困在民族民主論，他無法開國，時間優勢在陛下，熬個十年二十年，南北分治就會成為現實，等下一代人，一切逆轉。”
崇禎深吸一口氣，“老國公言之有理，是朕想多了，飯要一口一口吃。”
“沒錯，陛下擁有正統大義，陸天明就算玩出花來，他都無法竊取正統，所以他無法在江浙用兵，會陷入竊國的曆史罪孽中。”
“朕如何留在南京，卿家有何妙計？”
“回陛下，微臣苦思半月，暫無良策，陸天明一直不現身，微臣連判斷都沒有依據，陛下乃天朝聖君，微臣抵死護佑，想必能留下。”
徐弘基恰當表達了一切，崇禎立刻起身，抱胸托腮，在地下來回踱步深思。
徐弘基用力擠擠眼，從懷中掏出手帕，擦擦手上的蒜粉，暗讚一聲劉孔昭這辦法好使，皇帝還真當自己是根蔥了，很好耍。
“老國公！”崇禎突然開口，把徐弘基嚇了一跳。
皇帝已激動回到身邊，抱著他肩膀道，“老國公放出風聲，就說太子在江北，朕自然可以到南京。”
“荒謬…”徐弘基下意識高喊一聲，連忙扭頭看看門外，掩飾失態，壓低聲音道，“陛下，這是逼陸天明用兵。”
“他用什麼兵？”
“呃~搶太子，護太子，辨太子…名義太多了，太子若出現，定會死於意外，陛下未在南京站穩腳跟前，微臣可以肯定，丁啟睿不會帶太子出現，他不是傻子，更不是佞臣，否則早就出現了，不會等到現在。”
崇禎連連點頭，“老國公言之有理，朕強行留下不是良策，反而容易讓木頭打著清君側的名義，強攻江南。”
哎呀，您可算有點腦子。
徐弘基確認皇帝這時候與他是一起的‘戰友’了，才緩緩說道，“我們必須讓威遠大將軍公開同意陛下留在南京，這也是一切的根本，所以微臣非常難受。”
崇禎踱步片刻，咬牙切齒道，“選秀吧，朕屬意江南女子，明日送幾人陪駕，朕醉心女色，木頭應該不會警惕了。”
徐弘基低頭搓搓眉心，對皇帝的智慧表示捉急。
你他媽學學老子不就行了。
哭訴，哀求，不會嗎？
老子白給你表演半天了？
當著江南士紳的麵，當著流賊和勳貴的麵，皇帝對威遠大將軍哭訴哀求，陸天明若不立刻弑君登基，他就會同意。
這麼簡單的事，還值得你踱步思考？死要麵子活受罪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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