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智文搖搖頭，“沒必要，本官隻是來看老大人有何要求，若心氣不通，勸也沒用。”
他倒不是‘看戲’，孫承宗無論是否起複，韓智文都不能靠太近，因為起複後是大法官，不能讓人嚼舌頭。
且一旦做大法官，老頭所有兒孫官途都得停下，不能做正印官，專心編撰兵書吧。
兩人猶豫期間，外麵來了一個信使，到韓智文耳邊低語兩句，韓智文立刻哈哈大笑，“走，那就去見見。”
後院書房，老頭果然在枯坐發呆。
韓智文擺擺手，讓孫家兒孫退走，坐在老頭對麵。
但他也沒說話，一炷香時間後，整個孫府針落可聞，人間一點聲音都沒有。
兩人就這樣坐了一個時辰，孫承宗突然起身，搖搖晃晃去淨房解決生理問題，回來之後果然‘活了’，且有點氣惱。
“韓大人好大的官威，不愧是天明近臣。”
韓智文沒說話，隻是托腮微笑看著孫承宗。
老頭被看惱火了，拿起桌上的書摔臉，“混蛋！作威作福到老夫頭上了。”
韓智文偏頭閃開，沒有生氣，撿起地下的書扔桌上，對氣呼呼的老頭道，“高陽公，有人說，天下有三種官，一種是上位那樣，第二種是下官這樣，還有一種，是您這樣。”
孫承宗直接朝地下唾了一口，“滾出去，你還沒資格跟老夫論道。”
韓智文依舊微笑，“下官沒跟您論道，下官是彆人的臣子，上位需要什麼臣子，下官就是什麼樣的臣子，天下大多是下官這樣的人。”
孫承宗掃了他一眼，疑惑問道，“李騰芳還沒死呢？”
“看您這話說的，湘潭公一直是上位的使者，在陝西幫助陳奇瑜施政。”
孫承宗回到座位，呆坐幾息，突然說道，“大明朝中樞鬥來鬥去二百年，逼出一個奇才，四年前老夫就說過，天下人加起來都沒天明格局大。
天明從不為私利行事，殺人講究律法，從不妄殺，也從不亂發善心，張維賢和李騰芳敏銳發覺他的優點。
這種人若當權，意味著天下全是該死之人，他隻要當權，天下陰暗之人就會被曬死。
如今老夫也被曬著，躲不過啊。底子是黑的，一輩子洗不白，就算死了，也會被後人追責，罵千古罪人。”
韓智文發愁撓撓頭，他道行有點淺，接茬容易帶偏，躊躇一會，才猶豫說道，“下官不敢評議上位，高陽公也不必妄自菲薄，天下皆知，您是忠義之人。”
“呸，剛才那些話是天明說的。”
“啊？”韓智文眨眨眼，哭笑不得，他哪裡知道陸天明評斷過老頭。
孫承宗長長歎氣一聲，“泰昌和天啟兩位皇帝登基，東林和浙黨當朝，當時兩黨搜儘國庫內庫，為遼東輸銀1400萬兩，可這銀子八成沒到遼東，貪墨補虧空了。老夫外鎮薊遼，稅賦每年六百萬，其中四百萬用來無意義的築城，老夫得到了名聲，大明朝被拖死了…”
韓智文哪裡能接茬，低頭默不作聲，老頭再次悠長歎氣，“你們以為老夫困在忠字，其實老夫困在義字。天明曾說過，敗就敗了，往事狡辯也沒用，勝利之後，他幫老夫洗一洗，可老夫不想被洗啊…人都要死了，能不能讓老夫死的時候做自己。”
韓智文抬頭深吸一口氣，他意會到老頭的糾結了，“高陽公，下官五年前剛做京縣知縣，上位還是千戶，我們曾在中府彆院煮酒談心。
上位問：你天天想些破事，能有多少精力做衙門正事？下官答：若不想破事，衙門的事就輪不到我做。上位則說：大明朝的官不好當，想做人事，又不做人事。”
孫承宗點點頭，“你還年輕，有機會改，有時間做，老夫老了，做都做了，掩耳盜鈴苟活這麼久，不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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