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二，陸天明起的很早。
寅時中，天色剛剛泛青，就把一夜未眠的張世菁拉起來，洗漱從後門來到街上。
牛坰一直在等候，看到陸天明，拽了一把身邊的青年，“拜見聖人，拜見娘娘，這是小人長孫牛佺，還在讀書，希望將來能侍奉聖人。”
十五歲的牛佺大禮參拜，“拜見聖人，拜見娘娘。”
陸天明點點頭，拉著張世菁的手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問道，“你孫子的佺與馮銓是一個字？”
牛坰連忙搖頭，“不不不，馮大人乃銓品之銓，衡量官吏之意，馮氏高門，自然希望選官。小孫兒乃偓佺之佺。”
“哦，金字與人字之彆，馮銓是官，你牛家想做仙人啊。”
牛坰老臉露出一絲羞赧，“回聖人，偓佺確實是仙人之意，但孫兒名字乃嶽母所取，爬龜婦就這點小心思，想讓孩子過輕鬆一點，也許冥冥之中有天意，小人與犬子算是廢了，希望孫兒將來能做個聖人門前的童子。”
張世菁納悶看一眼老頭，這家夥從不提要求，看似拍馬，實則想用父子倆做事的交情和功績拉一把長孫。
陸天明倒是沒在意，哈哈一笑道，“你若覺得書讀夠了，隨時可以去近衛營報到。”
牛坰大喜，“叩謝聖人，草民之家，不適合入官場，能侍奉聖人，實乃三生有幸。”
爺孫喜滋滋跟著夫妻倆，天色發亮，來到大街。
士兵們已經把這地方反複搜索多次，親衛營也準備了一夜，城裡高處都有暗哨，陸天明準備以最快的時候安撫江南。
朝臣的一切想法都是屁，免稅不能瞎免，破壞國策，輕易聚民，容易被誤導，他們自己會嚇唬自己。
上位者與百姓最簡單的互動，就是到街上走走，躲府衙不出來，一切存在於百姓的想象中，再怎麼跪拜，也比較疏遠。
蘇州的建築風格在明初古樸雄渾，明中期逐漸嚴謹，而明末則趨於繁瑣，這個詞在建築中不是個貶義詞，建築更加注重細節和裝飾，蘇派風格與南京也不同。
粉牆黛瓦、體量小而輕巧、低層高密度、錯落有致，街道與水巷平行，布局乃前街後河，方便日常生活，青石板鋪就的街道與很多木質結構的房屋相得益彰。
陸天明實際是從水道邊繞出來的，張之桐、徐鳳爵、劉妞妞更習慣與他拉手逛街，張世菁要保持正室的端莊，很少一起逛街，走一會她好像明白陸天明為何采取如此方式安撫民心了，十指相扣，微笑靠在身邊，與這年頭的矜持完全不同。
他們都穿著便服，如今士兵也像陸天明一樣剪短發，並未引起騷動。
加上牛坰和牛佺一老一少，讓人誤以為是家眷，街上的人不少，但目的明確，腳步匆匆，賑災的糧食有，卻沒什麼事可做，大部分都去向西郊，打聽墓地施工的情況，準備賺工錢。
陸天明在仔細觀察房子，大多數是磚木，屋頂覆蓋黛瓦，布局為幾落多進式，形成逐進封閉性的院落式布局，與北京的四合院不太一樣。
“牛東主，蘇州房屋因地製宜，院牆很不規整，曲尺型三合院常見，有利於采光和通風，但也有一股小家碧玉的感覺，看起來江南對私密性和家庭生活更重視。”
“聖人英明，若初來乍到，可能覺得有點局氣，平時生活久了，互不乾擾，互不打聽，有專門的待客活動地方，後院更封閉。”
“牛東主覺得好嗎？”
“小人覺得是地形的原因，無所謂好壞吧，蘇州與京城相比，貧富更分明，但世上大城到處如此，免不了。”
陸天明哈哈一笑，指著城牆道，“城樓飛簷翹角，是唯一氣勢雄偉的建築，府衙都有點局氣，水道縱橫交錯，切割了民居。看起來交通方便，卻也阻斷鄰裡交流，古香古色，小橋流水的詩意，宜居但消誌。”
“聖人銳利，小人拜服。”
陸天明示意他帶路，幾人慢慢來到商業街，各家商鋪都在修繕門窗，門口一堆碎屑，叮叮咚咚，木匠很忙。
張世菁拽了陸天明，指一指南邊的一個大店鋪。
陸天明納悶看了一眼，點頭與她一起進門，這店鋪竟然擺著很多絲綢和棉布，其他東西也有，茶葉、茶具、花瓶，也不知怎麼保存下來的。
進門前牛坰快步到身邊，“聖人，蘇州商鋪除了吃的，家家有點存貨，但根本沒有客人，就是擺出來展示底氣。”
陸天明還沒來得及問展示什麼底氣，櫃台後坐著的掌櫃滿麵春風起身，“歡迎貴客，歡迎貴客，您隨便看。牛東主還在蘇州啊，還以為你隨駕聖人呢。”
牛坰笑著點點頭，含含糊糊道，“聖人麾下在蘇州較多，出來轉轉。”
“當然當然，貴客需要點什麼，小店一折。”
陸天明一愣，“去年的一折，還是三年前的一折？”
掌櫃哈哈大笑，“當然是三年前的一折，去年那也不叫生意，貴客隨便意思意思，給個銅板都成，咱也算開門了，賠都賠了，這一時半會也賺不到什麼東西，不如為大王捧場，好歹大王是在咱蘇州稱王。”
陸天明伸手摸摸內兜，乾乾淨淨，後麵的親衛連忙遞上一遝銀票。
一兩，二兩，五兩，十兩，這一遝大概一百多兩。
陸天明隨手遞給掌櫃，“拿點茶葉，夫人挑選一匹絲綢。”
掌櫃看著印刷精致的銀票，下意識在身上擦擦手，每個顏色都抽了一張，但他很快還回來，隻留下一兩，對著朝陽看一眼，連連讚歎，
“聖人天縱奇才，牛東主，蘇州什麼時候能用銀子換銀票啊，存銀子太傻了。”
陸天明與牛坰對視一眼，齊齊問道，“你有銀子？”
掌櫃點點頭，“牛東主雖然在蘇州多年，卻是北人，這街上哪家不埋點銀子，都是祖產，強盜不可能找到。”
陸天明哈哈大笑，“沒錯沒錯，蘇州繁華千年，不可能是靠海外的銀子繁榮，看來朝廷票號在江南還會收到大量的金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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