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程煜垂眸沉默了半晌,江朔那句帶著稚氣的嗔怪像顆小石子,在他心湖裡漾開圈圈漣漪。
他抿了抿乾裂的嘴唇,握著穆惠英的手微微收緊,隨即輕輕貼在自己的臉側,
掌心的涼意貼著皮膚,卻奇異地熨帖了心頭的躁動。“媽媽,”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我留下來,等您出院。”
穆惠英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落進了星子,
臉上的皺紋因為釋然的微笑而舒展許多,蒼白的麵頰泛起一絲淺淡的紅暈。
她輕輕喚了聲:“煜兒……”
“媽媽…”江程煜應著,喉間有些發緊。
“這次醒了,可得聽小吉的,定期體檢,把自己身子骨養結實了。”
穆惠英的指尖輕輕蹭過他的臉頰,帶著幾分嗔怪,“你看這胡茬,都紮手了,回家去好好歇一歇。”
江程煜臉上泛起些許不好意思的紅,連忙將她的手小心放回被單上,
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知道了媽媽,您彆說話了。
等天亮複查完,您要是沒什麼不良反應,咱們就轉去vip病房,那邊清靜,方便療養。”
正說著,“嘩啦”一聲,重症監護室的門被推開,柯萊威勒穿著白大褂走了進來。
他金發碧眼,臉上掛著陽光燦爛的笑容,走到病床邊,操著一口帶著洋腔的中文,
語氣裡滿是真切的喜悅:“穆媽媽,看到您醒過來,真是太讓人開心了!
晚飯時,優優和郭伯伯,他們還一直念叨您,臉都揪著,
現在見您能聊天了,咱們這顆懸了一天的心總算能放回肚子裡啦。”
“柯萊威勒,”穆惠英抬眼看向他,語氣裡帶著擔憂,“優優還好嗎?
彆讓她總往這兒跑,她如今懷著身孕,身子沉,再有三個月就要生了,可得當心著些。”
江朔連忙湊到床邊,仰著小臉接話,聲音稚嫩卻透著篤定:
“奶奶您放心,昨天您在手術室的時候,小爹爹就讓爺爺和媽媽陪著優優姑姑回家休息了,說讓她少操心呢。”
柯萊威勒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表盤在燈光下閃了閃,他轉向穆小吉和江程煜:
“穆,今晚我值夜班,這裡有我盯著就行。媽媽剛醒,各項數據都穩定,你們沒必要都耗在這兒,回家歇口氣吧。”
穆小吉點點頭,伸手拍了拍柯萊威勒的肩膀,眼底帶著感激:“今晚辛苦你了。”
穆惠英的目光落在江程煜身上,見他還跪在床邊沒動,
眼神裡帶著幾分猶豫,便輕輕開口:“煜兒,去吧,聽柯萊威勒的。”
柯萊威勒也笑著拍了拍江程煜的肩膀,隨即從白大褂口袋裡掏出一把車鑰匙,遞了過去。
江程煜扭頭一看,那熟悉的路虎攬勝車標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心頭猛地一震,五味雜陳。
那是穆小吉在他失蹤後,買給他的車子;他曾經常常開著它,和小吉一起風裡來雨裡去,一起在車裡度過一個瘋狂甜蜜的時刻。
後來因為穆小吉的誤會,撕毀了結婚證,還了他自由身,他選擇了淨身出戶。
把所有關於穆小吉送他的車子房子還有手機銀行卡,還給了穆小吉。
外加自己身體狀況,突然沉睡不醒的變故,許久沒再碰過這輛意義很深的路虎攬勝了。
“凱特,路上開車慢些,注意安全。”柯萊威勒習慣喊江程煜英文名字,關心的語氣叮囑道。
江程煜抬起左手接過鑰匙,冰涼的金屬觸感從指尖傳來,他對著柯萊威勒點了點頭,算是應下。
三人跟著穆小吉往門口走,江朔走到門邊又停住腳,回頭對著病床上的穆惠英揮了揮手,聲音清脆:“奶奶晚安,我明天一早就來看您!”
“好……”穆惠英望著他們仨的背影,江程煜的挺拔、穆小吉的沉穩,
還有江朔蹦蹦跳跳的活潑,交織成一幅讓她心頭既暖又澀的畫麵,眼中情緒複雜難辨。
父子三人走出重症監護室,走廊裡的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穿過大廳稀疏的人群,夜裡的醫院格外安靜,隻有護士站偶爾傳來筆尖劃過紙張的輕響。
出了醫院大門,晚風帶著涼意拂來,江程煜徑直走向停車位,江朔像隻脫韁的小獸,
搶先拉開後排車門鑽了進去,穆小吉緊隨其後坐進同一排。
江程煜站在駕駛座旁,左手握緊冰涼的門把手,指節微微泛白。
猶豫片刻,他長舒一口氣拉開門上車,左手笨拙地摸索著將鑰匙插進鎖孔,金屬碰撞發出輕響。
拉過安全帶扣好時,肩背的肌肉都帶著些微僵硬。接著,他左手協同左腳擰動鑰匙,引擎發出一聲沉穩的低鳴,
右手靠著掌根的力氣推動檔杆,又側身用左手摁下手刹,每一個動作都透著刻意的協調,像是在完成一套早已生疏的儀式。
路虎攬勝緩緩駛出仁心醫院,輪胎碾過路麵的聲音在夜裡格外清晰。
穆小吉坐在後排,目光落在江程煜那隻不太靈便的右手上,心頭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密密麻麻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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