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吉走到甜品桌旁時,江朔正把一塊抹茶大福遞到周雪嘴邊,小姑娘紅著臉咬了一小口,兩人笑得像偷嘗了蜜的蜂。他把手裡的芒果慕斯放在旁邊的小碟子裡,彎腰揉了揉江朔的頭發:“少吃點甜的,待會兒正餐該吃不下了。”
江朔嘴裡含著蛋糕,含糊不清地嘟囔:“就吃兩塊。”說著又叉起一塊草莓撻,這次卻沒遞給自己,反而轉向穆小吉,“爸爸你也吃。”
穆小吉笑著接過來,剛咬了一口,就聽見身後傳來顧澤不依不饒的聲音:“穆總這話未免太刻薄了,我對程煜如何,他心裡最清楚。倒是你,當初一聲不吭地離開,現在又回來做什麼?”
他慢慢轉過身,草莓撻的酸甜還在舌尖,眼神卻冷了下來:“我回不回來,似乎與顧先生無關。至於程煜……”他瞥了眼花亭方向,江程煜還站在那裡,背影透著股說不出的孤寂,“他心裡清楚不清楚,你說了不算。”
顧澤被噎得臉色發青,卻又不敢在這種場合發作,隻能壓低聲音:“穆小吉,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程煜現在是我的人,你休想再把他搶走。”
“你的人?”穆小吉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眉梢挑得更高,“顧大明星是不是忘了,有些關係,不是你自說自話就能作數的。”他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冰碴子似的寒意,“半年前你用什麼手段把他從我身邊弄走,現在最好掂量掂量,能不能守得住。”
顧澤的瞳孔猛地一縮。他沒想到穆小吉竟然知道那些事,一時間竟有些慌亂,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你……你胡說什麼。”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比誰都清楚。”穆小吉直起身,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語氣恢複了平靜,“管好你的人,彆讓他在這裡礙眼。否則,待會兒鬨得不愉快,可彆怪我不給滕老爺子麵子。”
說完,他不再看顧澤,牽起江朔和周雪的手,轉身往花亭走去。江朔回頭看了眼臉色鐵青的顧澤,又拽了拽穆小吉的衣角:“爸爸,他是不是又欺負你了?”
“沒有。”穆小吉摸了摸他的頭,眼底的冷意散去不少,“就是遇到個不懂事的,彆理他。”
花亭裡,滕子京和老爺子的棋局正下到膠著處。滕子京執黑,棋風淩厲,步步緊逼;老爺子執白,看似溫和,卻處處藏著後手。江程煜依舊站在廊下,目光落在棋盤上,卻又不像在看棋,眼神空落落的,像丟了魂。
“小吉回來啦?”老爺子抬頭看見他們,笑著招呼,“快來看看,子京這臭小子,非要跟我爭個輸贏不可。”
穆小吉剛走近,就聽見滕子京嚷嚷:“爺爺您可彆冤枉人,明明是您老奸巨猾,剛才那步棋藏得也太深了。”
“臭小子,輸了就輸了,還嘴硬。”老爺子拿起一顆白子,作勢要敲他的腦袋,“讓小吉評評理,這棋是不是該你認輸?”
穆小吉掃了眼棋盤,笑著搖頭:“京爺這棋看著凶險,其實還有轉圜的餘地。倒是爺爺您左上角那片棋,看似穩固,其實漏了個破綻。”他伸手在棋盤上虛點了一下,“這裡落一子,就能破了您的勢。”
老爺子眼睛一亮,仔細一看,果然拍著大腿笑起來:“好小子,眼真毒!我還真沒注意到這兒。”
滕子京也湊過去看,隨即哈哈大笑:“爺爺,您輸了吧!我就說小吉眼光比您毒。”
“去你的。”老爺子笑罵著,把棋子往罐裡一收,“不下了不下了,跟你們這些年輕人玩,老頭子腦子跟不上了。”
眾人正笑著,江程煜忽然動了動。他的目光從棋盤移到穆小吉身上,嘴唇翕動了幾下,像是想說什麼,最終卻隻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穆小吉像是沒察覺,轉頭對江朔說:“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滕爺爺的錦鯉池嗎?讓京爺帶你和小雪過去看看。”
“好啊好啊!”江朔立刻拉著周雪的手,看向滕子京,“大哥哥,你帶我們去好不好?”
滕子京剛贏了棋,心情正好,拍著胸脯道:“沒問題,保證讓你們看到最大最漂亮的錦鯉。”說著就牽著兩個孩子往外走,安姌也笑著跟了上去,花亭裡頓時隻剩下老爺子、穆小吉和江程煜三個人。
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老爺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忽然開口:“小吉啊,你跟程煜……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穆小吉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臉上卻依舊帶著笑:“沒有,就是許久不見,有些生疏了。”
“生疏?”老爺子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江程煜身上,“我看不像。程煜這孩子,自從來了這兒,眼睛就沒怎麼離開過你。”
江程煜的臉猛地一紅,下意識地低下頭,耳根卻紅得厲害。
穆小吉的心跳也漏了一拍,嘴上卻不饒人:“老爺子您看錯了,他大概是覺得我這半年變化太大,認不出來了。”
“你變化是不小。”老爺子點點頭,眼神裡帶著讚許,“比以前沉穩多了,也……更像個能扛事的樣子了。”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有些東西,變了也未必是好事。比如你看程煜的眼神,以前像帶著火,現在倒像結了冰,這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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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小吉沒說話,隻是低頭看著杯裡的茶葉浮沉。
老爺子又看向江程煜:“程煜,你呢?有什麼話想跟小吉說的?彆憋在心裡,今天是好日子,有什麼疙瘩,解開了比什麼都強。”
江程煜抬起頭,目光撞進穆小吉的眼睛裡。那雙眼睛依舊清亮,卻不像從前那樣,盛滿了隻對他一人的溫柔,此刻裡麵藏著太多東西,有疏離,有探究,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委屈?
他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後卻隻說出一句:“你……還好嗎?”
穆小吉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愣了一下,隨即淡淡道:“挺好的。”
就這三個字,像一盆冷水,澆滅了江程煜心裡僅存的一點火苗。他自嘲地笑了笑,轉身就想走:“沒什麼事,我先……”
“站住。”穆小吉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江程煜的腳步頓住了。
穆小吉站起身,走到他麵前,抬頭看著他清瘦的臉,目光一寸寸掃過他眼下的青黑,他乾裂的嘴唇,還有他手腕上那道淺淺的疤痕——那是以前為了救他,被碎玻璃劃到的。
“江程煜,”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你就打算這樣,一直躲著我嗎?”
江程煜的身體猛地一顫,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沒有躲你。”
“沒有?”穆小吉笑了,笑意卻沒到眼底,“那你告訴我,半年前為什麼不告而彆?為什麼把所有聯係方式都拉黑?為什麼我去你公司找你,他們說你早就辭職了?”
一個個問題,像重錘一樣砸在江程煜心上。他想解釋,想告訴穆小吉,當初是顧澤用那些照片威脅他,說如果不離開,就把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公之於眾,讓穆小吉身敗名裂。可那些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怕穆小吉覺得他懦弱,怕穆小吉知道真相後會更看不起他。
“我……”他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穆小吉逼近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什麼苦衷,連跟我說一聲的勇氣都沒有?江程煜,你是不是忘了,我們曾經是……”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顧澤的聲音打斷了:“程煜,該吃午飯了,爺爺讓大家過去呢。”
顧澤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伸手就想去拉江程煜:“我們走吧。”
江程煜下意識地躲開了他的手。
穆小吉冷冷地看著顧澤:“顧先生,我們在說話,你聽不懂嗎?”
顧澤像是沒聽見,隻是看著江程煜,語氣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威脅:“程煜,彆讓爺爺等急了。”
江程煜的臉色變了變。他知道顧澤的意思,要是在這裡鬨起來,顧澤說不定真的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他深吸一口氣,對穆小吉說了句“抱歉”,便跟著顧澤往餐廳走去。
看著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穆小吉的手緊緊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老爺子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彆著急,有些事,急不來。”
穆小吉點點頭,努力壓下心裡的翻江倒海:“我知道,謝謝老爺子。”
餐廳裡已經擺滿了宴席,賓客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觥籌交錯,笑語喧嘩。滕子京帶著江朔和周雪坐在兒童桌旁,正給他們夾著菜;鄧州毅和餘倩倩坐在不遠處,低聲說著什麼;宋世傑和滕君昊則陪著幾位長輩,談笑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