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長得巨大的小老三這會兒沒有帶著那個老大的兜帽,厚實的雨衣皺皺巴巴地掛在肩膀上。
他裡麵穿著一件灰色秋衣,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領口十分寬鬆,已經變形飛邊兒了,他的鎖骨極其凸出,兩邊兒還不咋對稱。
他頻繁地眨著眼,目光一直鎖定在我的臉上。
我輕輕咳嗽兩聲,再次問道:“朋友,可以交流嗎?”
小老三青紫的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可他的人卻動了,兩隻手緩慢地撐在炕上,上半身逐漸向我靠近。
我下意識向後退了退,可後麵就是牆了,我現在退無可退。
那股腥鹹的味道隨著他的靠近越發濃鬱,我不知道他想乾什麼,可看著他的眼睛,我竟然不想貿然攻擊。
好在他在我害羞之前是及時停住了,然後再次張了張嘴,我甚至看見了他參差不齊的牙齒。
“西……斜……”
他極為生澀地擠出這兩個字,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啥?西斜?”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什麼西斜?日暮西斜?還是他背完課文開始背詩了?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嗎?
還是江水流春去欲儘,江潭落月複西斜?
我去,他看個小學課本也未免太有文化了吧,他想表達什麼?春天逝去的哀思還是夕陽西下的悲涼。
難道是因為“不可見月亮”的警告,所以夕陽西下成了一種危險的信號。
誒,斜是不是應該變音來著?
“鞋……脫鞋,要脫鞋。”
“……”
我低頭看了看這土炕,從炕沿開始,三個大腳印一路延伸到我的腳下。
麵對這個淳樸的要求,我突然變得啞口無言,穿鞋上炕,確實嚴重。
就在我沉默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小老三竟然伸出一隻手摸向我的鞋麵。
我忍不住渾身一哆嗦,臉都要紅了,失聲叫聲:“彆彆彆啊!”
這一聲喊出來多少有點兒無措了,喊完我就知道不好,這讓外頭的人聽到該怎麼想。
果然,我聲音還沒落地呢外後的人就爭先恐後湧了進來,小小的一扇門險些被擠掉門框,就屬秦晃露出來的麵積最大,而容遠、光頭緊隨其後。
小老三的手倏然停住,我頭皮一緊,生怕他暴起傷人。
然而這麼大的動靜冒出來,小老三竟然沒有太大反應,他遲鈍地扭頭看向門口,依然是不斷地眨著眼。
光頭使勁兒伸著腦袋,差點兒把容遠擠出來。
“烏眼兒,你倆在炕上乾撒的呢?咋啦?嚇人求子的。”
我沒敢輕易說話,隻是抬起手來五指收攏成爪狀,讓他閉嘴。
小老三歪了歪腦袋,他的身形就有點兒扭曲詭異,這會兒佝僂在炕上歪著頭看著光頭他們,愣是看的他們大氣都不敢出。
秦晃衝我使了個眼色,我張嘴比了個口型:“他應該不傷人。”
何止不傷人啊,還有點兒講究呢。
秦晃看懂了,緊繃的肩膀垂了下來,多少鬆了一口氣。
我斟酌著措辭,想著到底該怎麼告訴小老三,其實我們並沒有惡意,卸門、翻家、上炕都隻是為了找他了解一下當年的真相。
可小老三的注意力一直在門口的人堆上,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