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仿佛被丟進了歌蕾蒂婭自習室中那些用於屏蔽乾擾的魔法泡泡裡,周圍的聲音都是模糊不清的,她大腦一片空白,直到一把冰冷粘膩的劍被塞到了自己手中,她才終於回過了神,世界也變得聒噪起來。
莉莉絲不知何時已經跳下了決鬥台,蹣跚來到了她的麵前,周圍是震天的喧囂,那些聲音裡混雜著震驚,質疑,困惑,卻都已無法改變戰局的結果了,梅特涅的屍體就躺在決鬥台中央。
也許本該是慶祝勝利的時刻,至少安琪的母親塞西爾夫人早已喜極而泣,但安琪與莉莉絲四目相對,發現她其實和自己一樣,都擠不出什麼表情。
“——不,不!”旁邊一陣兵荒馬亂。
皮科爾·維恩特萊被按在了高高的鍘刀之下,又被鐵環捆縛住手腳,他一會兒咒罵一會兒哀求,顯然已完全失去了理智。
“作弊了!她一定作弊了!”維恩特萊怨毒地胡亂攀咬著,那個白鬼怎麼可能會輸,他可是今年決鬥大賽的冠軍!還輸給了一個從沒聽說過的貴族小姐!怎麼可能!?
可莉莉絲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她的肩膀因疲累而垮塌,離最近的安琪能聽到她沉重的喘息,她緩了一會兒後,才不再拿安琪做支撐,鬆開手後退站穩。
沒了莉莉絲的力氣,安琪感到手心一墜,原來一柄劍是這樣的沉重,那些半乾涸的血液形成了張力,將她的手與之牢牢黏在一起。
閃著森森寒光的鍘刀被吊在行刑台的最高處,繩索的另一頭就綁在下方柱子上,隻要斬斷繩子,鍘刀就會直衝而下,斬斷人類那脆弱的脖子。
安琪後知後覺:莉莉絲她,她是要自己親自來……
“總要有第一次的。”莉莉絲定定看著安琪輕語。
她話語中似有未儘之意,此刻的安琪似懂非懂,卻依舊聽話地抓著劍轉身。
“——為什麼!我到底怎麼得罪了你?!”至今維恩特萊依然不懂這個羅素家的女孩為什麼要這樣針對他,他的眼珠都快從眼睛裡瞪出來了。
可安琪隻是一臉麻木地拖著劍靠近:“去問瑪西亞吧。”
“等等……等等!我可以補償瑪西亞,不,我可以補償她的家人!奸淫婦女不過是小罪,我願意承擔刑罰,主教大人!主教大人救救我!!”他近乎癲狂地掙紮亂喊著,卻被鐵索牢牢焊在斷頭台上。
安琪走近的過程中,聞到了一股尿騷味。
“我認罪!我認罪!”周圍的人群慢慢安靜下來,維恩特萊的咆哮是如此的清晰:“我請求重新量刑——”
“篤。”
安琪揮動冷鋼,大戰後這把劍竟仍如此鋒利,如熱刀切黃油一般輕易地斬斷麻繩,還楔進了木杆內半截。
一米寬的鍘刀墜落時發出破風的怒號。
維恩特萊最後的嘶吼被金屬與骨骼碰撞的悶響截斷,頸椎碎裂聲像潮濕木柴在火堆裡爆開。鮮血直接高濺到安琪的臉上,燙得她一個哆嗦。
那顆頭顱沿著傾斜的台麵滾動,凝固著扭曲驚懼的麵孔恰好停在安琪靴尖前。
褐發沾滿血汙粘成綹狀,暴突的眼球倒映著慘白的天空,他無頭的軀體仍在抽搐,捆著鐵環的手還在神經質地抓撓空氣,直到湧出的血浸透刑台縫隙,順著溝槽滴落在下方地磚。
周圍安靜極了,到了維恩特萊死後,人們似乎才後知後覺這位的死亡意味著什麼……
昆西主教的臉色鐵青,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死了,帶著給教會造成的汙名死了!
他終於死了……安琪被衝上台的家人們簇擁著朝下走時遲鈍地自言自語著,她當初想得是多麼簡單啊:檢舉——審判——罪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卻原來是這麼艱難又漫長的事,她的天真和愚蠢讓瑪西亞墊上了性命,也差點讓諾拉和莉莉絲也……
安琪垂下頭才發現自己還握著莉莉絲的劍,可已經被迫不及待離開的父母擁著遠離了行刑台,她擰頭回望來處,發現莉莉絲還在原地,在看到安琪離開後,她轉過身,朝著民眾張開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