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茫然與驚惶幾乎將莉莉絲吞噬，在雅利安的眼中她看到房間內的一切開始飛速坍塌，黑霧慢慢散去，這裡變回了真正的模樣——
到處都是泛黃的白布單，記憶中的四柱床早已倒塌，上麵巨大的蜘蛛網說明這裡平日並不允許仆人入內打掃。
這就是她的母親，維爾莉特·雪萊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說弗萊爾子爵難以釋懷妻子的離世，因此才遷怒那個害她難產離世的女兒，可她的舊居卻是這副不被珍視的模樣。
一股腥臊味傳來，莉莉絲這才發現縮在牆角的弗萊爾子爵不知何時已經尿了褲子。
“嗬……嗬——”他顫抖的喉嚨中發不出完整的字節，看起來分外詭異。
雅利安頭一個動了，他回身提起弗萊爾子爵的衣領，拿出嗅鹽罐灑了他一臉試圖讓他清醒，可弗萊爾子爵的兩隻眼睛卻在不受控製的朝不同方向亂跳。
“快！再來一次！”預感到不妙，雅利安兜頭給了弗萊爾子爵一巴掌，隨即厲聲指揮那些精靈祭司。
“不行了。”莉莉絲聽到旁邊戴著鹿頭麵具的精靈輕聲道，“澤菲裡恩大人暴力破壞了他的記憶宮殿，這家夥大概會瘋掉的。”
雅利安聞聲更加用力地拍打他的臉頰試圖讓他找回意識，他還有太多東西沒問清楚。
“維爾莉特……”
也許是雅利安過於俊美的麵容讓弗萊爾子爵產生了幻覺，他竟癡癡地對著那張臉喚出了亡妻的名字。
莉莉絲原以為雅利安的脾氣會一氣之下割了他的舌頭，卻沒想到男精靈的動作一頓後，再張嘴就變成了細膩的女聲：
“——詹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竟然可以模仿女人的聲音？！並試圖引誘意識混亂的弗萊爾子爵說出更多秘密。
弗萊爾子爵瞳孔渙散，哆哆嗦嗦的抬起雙手，雅利安強忍惡心配合低頭，聲音婉轉輕柔：“莉莉絲呢，你把我們的女兒送哪裡去了？”
可雅利安這次卻判斷失誤了，弗萊爾子爵抬起的手並非是為了捧起他的麵頰，相反的，大掌很快摸索到他的頸間，然後用力掐住！！
“當啷。”雅利安手裡的嗅鹽罐子滑落在地，他沒有掙紮，隻是靜靜看著麵前瘋狂的男子。
“維爾莉特，維爾莉特……”弗萊爾子爵的眼珠凸起，再沒了往日那優雅的紳士姿態，手中還在加大著力氣。
“你和那個魔鬼，隻能活一個……”
他癲狂的聲音成了房內唯一的聲響。
“……原來如此。”
雅利安的聲音比室外的冰雪都要冷，任由這瘋子掐住自己脖子，像是放縱孩童的胡鬨：“芙絲特溫大人許諾了雪萊夫人會沒事，結果她還是死了呢。”
莉莉絲也在戰栗中醒悟過來：她的母親根本不是死於難產，她雖然分娩困難，但白龍給了她幫助，她本可以安然挺過去的，是，是弗萊爾子爵！是他殺死了她！為什麼？！
不止她有此疑問，雅利安被一股巨力狠狠撞開，踉蹌退後，澤菲裡恩的利爪已如鐵鉗般扼住弗萊爾子爵的咽喉，將其提了起來！
“為什麼！”
芙絲特溫用心臟生祭才保下的母女二人，卻被這個肮臟低賤的人類害死！
澤菲裡恩快要被怒火吞噬，根本維持不住人類形態，他那潰爛的麵容配上密密麻麻的黑鱗，看起來如同恐怖的怪物，利爪之下，弗萊爾子爵的脖頸被捏得咯咯作響。
澤菲裡恩想不明白，那不是他的伴侶嗎？那不是他孩子的母親嗎？！
“大人！”眼見弗萊爾子爵的臉急速漲紫，雅利安急忙上前阻攔暴怒的黑龍，試圖掰開他的手，“彆殺他！”
“大人，大人……”沒想到那子爵也跟著掙紮喊道，他被麵前的非人生物嚇到更加癲狂，開始胡言亂語。
“大人，我沒想殺她，我沒想殺她！是她自己！是她自己要挑釁教會……她自己要去送死的！”他掰著黑龍的手胡亂攀扯著，試圖洗脫自己的責任。
“我一直是按照您的吩咐教養那個雜種……”他口無遮攔，又已近瘋癲，幾乎想到什麼說什麼，但莉莉絲聽得出來，他現在說的不再是雪萊夫人，而是莉莉絲自己。
那句雜種刺痛了澤菲裡恩，他略微放鬆手上的力氣，低聲重複：“我的吩咐？”
“沒有母親，沒有親人。”弗萊爾子爵大口喘息著，還在重複癲狂的絮語，“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是的，那個惡心的東西，就該這麼活著！”
雅利安和其他精靈都望向澤菲裡恩，這些破碎的信息讓他們驚疑不定。
弗萊爾子爵卻越說越激動，“她差點害死我！那個不安分的孽種，還想要冒充神眷者，她想害死我，害我失去您賜予的一切！大人，我能做的都做了！我一直遵守本份，您不能這麼對我，不能這麼對我……”
“沒有母親，沒有親人？”澤菲裡恩的呼吸聲逐漸加重，眼中全是痛苦：“那是你的女兒！”
“哈哈，哈哈哈！”弗萊爾子爵癲狂大笑起來，“她要死了，她終於要死了！她得罪了教會和國王，不會有好下場了，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再也不會！哈哈哈哈哈哈——”
雅利安聞言一驚，似乎明白了高庭那邊出現變故，他當下決定不再管這個已經瘋掉的廢物貴族，轉身拉開房門就走，卻在門口撞見了一個滿腿是血的紅發姑娘。
是蕾拉！莉莉絲感到心重重一跳，女孩的睡裙上沾染大片血跡，顯然為掙脫束縛付出了慘痛代價。
“……爸爸？”
蕾拉應是發現了莊園內的異象循聲找來，此刻她像是沒看見雅利安一樣，隻是怔怔望向他背後。
視線的最後，是澤菲裡恩徒手拔掉了弗萊爾子爵的腦袋，血漿直接噴濺到了破敗的屋頂……
莉莉絲猛地深吸一口氣，從雅利安的記憶中掙脫出來，濃烈的血腥味仿佛還堵在喉嚨，視野天旋地轉之時，幸好吉榭爾仍舊撐在她背後，溫柔地接住了她。
“吾主。”吉榭爾扶莉莉絲站穩後，垂頭在她耳邊輕聲道。
“歡迎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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