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關,大雪山。
山脊的烈風,就像三當家的鈍刀子,刮的族人臉頰生疼。
山坡背麵,積雪被無數皮革鞋踩踏,
自從北疆崛起後,這種皮革雪靴,那是北國必備。
茫茫無際的趙國父老,手持樸刀短劍,前赴後繼,翻上了山坡。
兩個年輕的梁家後生,用步輦抬著一個雙腳殘疾的乾瘦老頭,
在眾族人注目中,立在了雪山之巔。
冬陽刺破雲層,但卻顯得軟弱無力,照不出溫度。
下方東川大道,濃煙滾滾,戰鬥異常激烈。
梁老頭看見保爺跟大眼兩個蠢貨,陷入了黑色的突厥兵海中,拚死搏殺,岌岌可危。
乾瘦的梁老頭,麵容嚴肅,老眼猙獰,
對著身穿甲胄的菊丫頭,一聲沙啞的怒吼,“取我鼓來!”
這是一麵陳舊的老鼓,斑駁的歲月,讓鼓身有些殘破,
但這卻是梁家供奉的族器,是梁祖昔日不可磨滅的榮耀。
渾部雪夜的鼓聲,好似穿透了時光的阻隔,來到了野狐關的雪山之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
梁老頭脖子筋骨繃直,鼓聲越打越快,
武川破陣曲依舊,不見當年擊鼓人。
渾部死簽,幾十個殘疾老人,死的死、病的病,如今隻剩梁老頭了。
身後數千梁家父老,男女老幼,皆是身覆甲胄,
在激昂的鼓聲中,拔出長刀,揮舞短劍,呐喊咆哮,義無反顧的翻過了雪山。
沃野鎮,斷崖上。
昔日周雲斬斷鐵力可汗手臂的山脊,漸漸布滿了趙國子民。
這是大奇關來的趙民!
許有田麵容黝黑,他市儈的小眼睛裡,帶著一種華夏民族古老的固執。
第三次征召良家子,大奇關、雁霞山一帶,
所有人都知曉,趙國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北疆常年大戰,男少女多,總計不過四十萬男子,卻有二十幾萬青壯上了戰場。
幾乎所有適齡的男兒,都參與了這次抗擊突厥的大戰。
幾天前,迎著清晨的寒風,兩個武川鎮的小官人走了,
管糧食的老頭跟著走了,
就連養馬種田的叔孫兩獸醫,都跟著大部隊走了。
深夜,許有田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接到武川令後,他二話不說,打開庫房,配發了所有甲胄兵器。
兵備不夠,那就帶上柴刀,帶上釘耙,跟他們去野狐關。
軍士在拚命,孩兒們也在拚命,他們的父親不應該站在後麵看著。
趙國的土地很少,少到他們不能丟失一寸。
山下,是幾十萬大軍的戰爭,
黑色的方陣,遠遠超過趙人的紅色。
即使趙國兒郎打的不錯,但許有田知道,壯漢累了還打不過婦女。
他們要去擊倒那些雜兵,乾些臟活累活,給主力精銳騰出手來,殺敗鐵力可汗。
迎著北風,許有田戴著歪斜的頭盔,一聲怒吼,響徹山林。
“大奇關的父老們,我們吃飽飯的日子,就過了兩年,還沒過夠呢。”
“誰要是願意,回去過吃糊糊跟樹葉的年頭,就在山上站著。”
說完之後,許有田長刀高舉,大聲呼喊,一馬當先衝下了雪山。
此起彼伏的呐喊聲在雪林咆哮,男女都有的吼叫,充斥了野狐關的大山東側。
數千大奇關父老,義無反顧的踏著雪地,衝向下方戰場。
趙國將台上,賀軍師呐呐自語,忍不住前進,扶著欄杆,久久無法平靜。
他舉目所及,乃是無窮無儘的趙國人馬,
歐家堡的父老來了、老鷹山的父老來了,
雲都山老宋頭發達了,穿著他的錦衣,帶上那副新甲,一家老小都來了。
趙國南部各堡各莊,所有能趕上這一戰的父老,全部都來了。
這一刻眾誌成城,趙國人民化作了野狐關最大的變數,無法預計的變數。
將台之上,賀詩楚呼吸急促,他四處看了看,
給自己套上肩甲,拿起一杆長矛,下了將台。
現在,對趙國來說,一個士兵,比一個軍師有用。
就在賀詩楚跨上戰馬的時候。
幾千步外。
金帳行宮之上,風度翩翩的儒將呆愣了。
亂了,一切都亂了。
蕭成章仿佛失去了脊梁,腳步踉蹌,扶著欄杆才沒有摔倒。
十幾萬,也許二十幾萬吧。
漫山遍野的趙人,揮舞刀劍,宛如雪崩一般,加入戰局。
他們沒有從軍經驗,不是職業化的兵馬,但卻有一股趙人的熱血。
自從北疆建安軍崛起後,兵卒改革就已經開始了。
天下各豪強都意識到,少量且精銳的兵馬,遠遠比數量龐大的雜兵,能承擔更多的戰鬥任務。
所以,突厥草原各族,都在慢慢學習北疆的軍製。
此刻,亂糟糟下山的趙國民眾,他們也許乾不了什麼,
因為四五個趙民,也不一定打的過一個突厥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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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們的氣魄,卻影響了整個戰場,
十幾萬悍不畏死的人加入,哪怕是送上來,讓突厥兵一個一個砍,也得把刀砍卷刃了。
鐵力可汗已經跳過蕭成章,直接下達軍令了。
楊豪的天狼衛必須前往北部戰場,
後方草原部落都是牆頭草,他們撤退後,庫爾支旗竟然快被趙國散騎擊敗了。
楊豪再不上場,一旦這些兵馬能衝擊到突厥大纛附近,
那即使沒有實際作用,對突厥士氣來說,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夜照踏雪泥,南王驍將屠四方。
突厥大將楊豪橫槊踏馬,狼眼銳利,一路所過,趙騎無一合之地。
這個少年天驕,已經褪去了曾經的稚嫩,雖然還未突破九重,成為大宗師。
但放眼天下,能對他產生威脅的武將,屈指可數。
突厥名馬夜照之上,楊豪天狼槊咆哮,勁風狂暴,帶著一股鬼哭狼嚎之音,連殺數人。
某一刻,他的餘光看見一個使用關刀的大漢。
天狼衛統領眼神一寒,猛拉韁繩,直奔此人而去。
突厥本部出戰後,效果立竿見影。
正麵戰場之中。
高歌猛進的十三營碰到了大麻煩,
一杆金色狼頭旗,帶著排山倒海的兵馬來了。
那奔騰的馬蹄,踏泥飛濺,三千重騎,衝鋒起來何等可怕。
“鐺鐺鐺砰……”
隻是看一眼,十三營就認出了金狼衛。
北歸兵卒是訓練有素的,針對突厥重騎的行動,他們早已經練習過無數次了。
大盾手立刻集中到前方,刀盾兵、長矛手,取下腰間的短木,加入到前方立盾中來。
重騎來襲,戰場之上,肯定是不能逃跑的,故隻能正麵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