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很漂亮。」
臉上沒有爬的到處都是的魔紋,身上沒有一道道血痕,肢體沒有扭曲變形。
不是怪物了。
黎問音顫碎了目光。
她立於人群中,悄悄往上抬了一點麵具,露出了一張嘴,比了個口型:
「還疼嗎。」
還疼嗎。
黎問音第一次進玻璃籠看到八歲的尉遲權,不受控製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
尉遲權笑了笑。
他也張了張嘴,回答:
「疼呢。」
在撒嬌。
——
黎問音不知道尉遲權是怎麼做到的。
短短三天,他經過多項測試,已經將先前時不時發狂外漏的黑魔氣全部控製在體內,從一開始的渾身發熱站不穩,再到慢慢的泰然自若麵容平靜。
他還隻有八歲。
或許他情況特殊,早慧機敏,所涉課程極多,不可用尋常八歲小孩來看待他。
但再怎樣,也還是個孩子。
“書上說,對表現好的小朋友,通常會給予獎勵和讚揚。”尉遲權看書看到一半忽然對身邊的人說。
黎問音瞥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尉遲權繼續說,“是不是真的?好像不是呢,騙小孩的。”
黎問音:“......”
小小年紀,陰陽怪氣意有所指的功力已經有了雛形。
但黎問音是真的有點不知道怎麼誇。
她誇不出口,她討厭白塔討厭尉遲家,並不想看見尉遲權受困於白塔遭受虐待,同時她又很矛盾,心裡清楚白塔的緣由,明白所有人的不敢輕舉妄動。
現在,小尉遲權選擇虐待自己,強行加快推進計劃完成的進程,他遭受了痛苦,白塔和尉遲家倒是高高興興他的黑魔氣被他控製起來不會外泄了。
氣死了,心都要疼碎了。
“很棒,你是我見過最棒的寶寶,”黎問音看向他,“你想要什麼?”
被誇了的某寶寶正在低眸看書,忽然間莫名其妙把腰板挺直了一點,耳朵落了一點粉紅。
他沒有抬眸,佯裝不經意:“書上說,擁抱是很奇妙的感覺,好好奇,是什麼樣的感覺?”
到底還是年紀小,心思藏不住。
黎問音無奈地笑了笑。
“要試試嗎?”
白塔再三強調,不能觸碰他,擁抱他,不能讓他產生情感波動,不能影響白塔計劃。
可什麼狗屁白塔,為什麼事事都得聽他們的,他們說不能碰就不能碰,他們說不能抱就不能抱?
她的又又已經把黑魔力轉為體內焚燒了,他現在隻是想要一個擁抱,還得為了計劃大義不許違反規則?
荒誕。
“嗯?”尉遲權抬眸,呆住了,似乎沒想到黎問音答應的這麼利索,“現在?”
黎問音敞開了懷抱,笑:“來吧!”
“我......”尉遲權局促地放下書,猶豫了一下,說道,“等到今晚過了十二點吧。”
黎問音疑惑:“今晚......?”
尉遲權看向她:“過了淩晨十二點,我就九歲了,我想......把這個擁抱,作為我的生日禮物。”
黎問音:“!!!”
白塔裡沒有日曆,隻有四個月的倒計時。
明天,是他生日。
明天,也是四個月倒計時最後一天。
黎問音本該在今夜就立刻逃出去的,她已經拖的過久了,越接近臨終日,越危險越難逃出去。
但她還是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好。”
尉遲權的眸中染上了一層肉眼可見的欣喜。
他合上書,聲音中藏著一點按耐不住的雀躍:“那我先去準備準備。”
“還要準備?”黎問音笑了,“這麼隆重,很有儀式感哦寶寶。”
尉遲權不吭聲了,催著她離開房間,讓她到點再來,黎問音笑嘻嘻地出去,琢磨了起來。
要不要把自己的身體搓的熱一點,在他九歲的鐘聲敲響的那一刻,給他一個難忘的暖乎乎的懷抱。
小孩子的喜歡和依賴是很純真的,黎問音想竭儘全力地回應這份純真的喜歡,於是提前把自己搓的火熱,還冒著風險把白袍脫下了,冷冰冰的白袍外套很礙事。
接近十二點了,黎問音就偷摸進了尉遲權的房間。
小小的尉遲權,換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
他有些緊張地站在窗邊,仿佛他們接下來要進行的不是擁抱,而是王儲的加冕儀式,隆重至極。
黎問音輕聲笑了笑,向他走了過去。
尉遲權眨巴眼看她,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往上伸開了手,緩步走來。
時間一秒秒地走。
滴答,滴答。
“滴答”
時針分針秒針在這一刻對齊成一線,十二點已到。
尉遲權眸心一空。
就在這一刻。
黎問音,伴隨著清脆的指針聲音,在他眼前消失了。
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什麼都沒有留下,仿佛從未存在過。
尉遲權臉上神情白茫一片,發了懵,空著眼眸,無望地四處尋找著他親眼看著消失的人。
找不到,哪裡都找不到。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最後在一間休息室裡,找到了一件脫下的白袍。
每個人的白袍都有編號,這是黎問音的那一件,他認得。
她把它留在這裡,像是早就預示了她今晚的離開。
尉遲權抱著白袍空洞著眼神。
這幾天來,他太高興了。
落下的那句顫抖著關切的“還疼嗎”,第一次的一夜安睡,新奇的花兒、草莓牛奶、紙條和手影,說著愛自己的她。
她是他第一個和他對視的人,她是第一個陪他說話的人。
尉遲權從來沒開心過,第一次開心,就有點飄飄然了。
不免的,好像有點得意忘形,迫切的,想多嘗嘗新鮮的事物,好奇極了擁抱的滋味。
她一直縱容著得意忘形的自己,不計較他假扮玩偶小人騙她,滿足他的好奇,答應了獎勵他擁抱。
是......自己太過分了嗎?
他是做錯了什麼嗎?
可以跟他說呀,可以罵他的呀,打他的呀。
為什麼要在他眼前消失啊......
懷抱著白袍的小男孩,目光從破碎的茫然漸漸扭曲成平靜濃鬱的偏執。
他輕輕摟緊了白袍,低首喃喃,泣聲懇求:
“不要離開我。”
“......”
“不許離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