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
急促如驟雨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狠狠撕裂王府夜的死寂!
“書房!快!水龍!破門!”吳韻嘶啞的咆哮如同瀕死野獸的哀嚎,遠遠傳來,穿透了烈火的轟鳴!
“王爺!王爺來了!”趙寒酥聽到了這唯一的希望,爆發出最後的氣力,用血肉模糊的手掌更瘋狂地拍打門板。
江采薇劍勢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絕境中的亮光,旋即又被更深的凝重取代。火勢太大了!門開了又如何?這詭異的陣法…這粘稠的妖火…
夏清梧臉上的笑容驟然放大,帶著一種殘忍的快意:“他來了…他終於來了!”她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這焚毀一切的火焰,“看啊!看看你珍視的!你放不下的!統統都要化為灰燼!跟我一起…化為灰燼吧!哈哈哈——!”
“轟隆!!!”沉重的書房門在數名侍衛合力撞擊下,連同纏繞其上的青磷藤蔓一同向內爆裂倒塌!灼熱的氣浪裹挾著濃煙和火星,如同咆哮的巨獸,猛地向外噴湧!
吳韻的身影在濃煙與火星中顯現。玄色王袍的下擺瞬間被燎焦,他的雙眼被煙熏得赤紅如血,瞳孔中倒映著這片人間煉獄——趙寒酥蜷縮在門邊,身上火苗未熄,奄奄一息;江采薇拄劍而立,劇烈喘息,搖搖欲墜;書架角落,阮霽月小小的身影幾乎被濃煙吞噬;而那片最熾熱的火海核心,那個素白的身影…
“清梧——!”吳韻目眥欲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不顧一切就要往裡衝!
“王爺不可!”侍衛統領江墨死死抱住他的腰,“火太大了!是藥王穀焚髓靈脂!沾身即燃!救不了了!!”周圍的侍衛拚命架起沉重的水龍,冰冷的水柱射入火海,卻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高溫蒸騰成大片白色水汽,反而助長了濃煙!那青綠色的火焰遇水竟燒得更烈!
“滾開!”吳韻內力勃發,震開侍衛,拔劍在手,就要強行劈開火路!然而就在他抬眼的刹那——
流淌的烈焰下方,一塊被燒得焦黑變形、卻依舊保持著大致輪廓的物件,牢牢抓住了他的視線!
玉佩!
那塊染著他少年時鮮血、象征著與夏清梧初遇情誼的羊脂玉佩!它沒有被完全焚毀,遺落在烈焰邊緣,邊緣的深褐色血痕在火光映照下,刺目得如同凝固的淚與火!刹那間,時間仿佛凝固。滔天烈焰的轟鳴、趙寒酥微弱的呻吟、水龍噴射的嘩啦聲…所有的聲音都潮水般褪去。
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拽回了遙遠的過去,拽回了那個決定了他一生軌跡的夜晚。
懸崖。冷月。刺骨的寒風裹挾著血腥味。箭矢穿透皮肉的劇痛,失血帶來的眩暈與冰冷…腳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追兵的獰笑就在身後。
“跳下去!亂臣賊子!”身體失重墜落,風聲在耳邊淒厲呼嘯…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萬念俱灰之際…“噗嗤!”身體被堅韌的藤蔓狠狠抽打、纏繞…劇痛讓他短暫清醒了一瞬。鼻尖,縈繞起一股清冽苦澀、卻又莫名讓人安心的草木清香…是藥草…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劇痛侵襲著每一根神經。模糊的視線裡,是一張沾了些許塵土、卻清麗稚氣的少女側臉。她正小心翼翼地用搗碎的草藥敷在他血肉模糊的腿上傷口,動作輕柔專注。星空仿佛觸手可及,低垂浩瀚,萬千星辰如同碎鑽灑落深藍絲絨。
“你醒了?彆亂動!”少女察覺到他細微的動靜,轉過頭來,聲音乾淨得像雨後山穀裡的溪流,帶著一絲焦急,“傷口很深,亂動會再流血的。”
“我…這是在哪?”他喉嚨乾得冒火,聲音嘶啞難辨。
“藥王穀後山落星崖底。算你命大,被崖壁上的老藤掛住了。喏,這是你的玉佩,”少女將一塊帶著溫潤觸感還沾染著大片深褐色血跡的玉佩塞回他手裡,又仰起頭,清澈的眼眸倒映著漫天星辰,“你看,北鬥七星好亮好美!像不像一把指引方向的大勺子?”她的手指向夜空中那七顆連成獨特鬥狀的星辰。
劇痛中的少年,順著她纖細的手指望去。那七顆星確實明亮,在無垠的黑暗中堅定地排列著。他沒好氣地嘟囔,聲音依舊虛弱卻帶上了一絲少年人特有的彆扭:“哪裡美了?像個破勺子一般…又笨又拙…”
少女聞言一愣,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清脆的笑聲打破了崖底的死寂,月光溫柔地灑在她沾了些塵土卻洋溢著青春活力的臉上,那一刻的笑容,純粹得不染一絲塵埃,竟有種驚心動魄的力量,深深烙印進少年瀕死的靈魂深處。“破勺子?你這人真沒意思!”她嗔怪道,眼中卻無半分惱意,反而帶著好奇的光,“不過…你說人死後會不會真的變成天上的星星啊?要是那樣,也挺好,天天都能這麼亮,看著地上的人…起碼不孤單了…”少女的聲音帶著天真的向往,在寂靜的崖底輕輕回蕩。
那個夜晚,無垠的星空、清冽的草藥氣息、少女純真無邪的話語和笑容,成了他血腥逃亡、背負沉重命運的少年時代裡,唯一一道劈開黑暗、溫暖而永恒的星光。那個在星辰下救了他的少女,名為——夏清梧。
“像個破勺子?哈哈哈,你這人太有意思了…”“……你說人死後會不會真的變成天上的星星啊?”少女清脆的笑聲與此刻火海中夏清梧淒厲瘋狂的笑聲,在吳韻的識海深處轟然碰撞!
假的!都是假的!眼前這片吞噬一切的滔天火海是假的!夏清梧眼底那焚毀一切的瘋狂是假的!趙寒酥的慘叫、江采薇的抵抗、阮霽月的痛苦…都是假的!這一切,都隻是源於他心底最深沉的恐懼與愧疚所滋生的——心魔幻境!
“噗——!”一口滾燙的心頭血毫無征兆地從吳韻口中狂噴而出,濺落在焦黑的磚石上,“滋滋”作響!他高大的身軀劇烈搖晃,長劍“嗆啷”一聲脫手墜地!仿佛靈魂被硬生生劈開,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就在這心神崩潰、意識即將被心魔完全吞噬的千鈞一發之際!
“轟——!”書房那被烈焰燒透的琉璃瓦頂,終於承受不住,轟然塌陷了一大片!破碎的瓦礫裹挾著烈焰如流星般墜落!然而,就在那塌陷的窟窿上方,一片被濃煙短暫撕裂的深邃夜空,驟然映入吳韻赤紅欲裂的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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