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方向，吳韻精神一振。他緩緩閉上雙眼，元神澄澈，龐大無匹的神識瞬間無聲無息地鋪展開來，如一張無形卻細致入微的巨網，輕柔而迅疾地籠罩了整個瀛洲城。萬丈紅塵、千重樓閣、芸芸眾生……無數龐雜紛亂的氣息洪流般衝刷過他的感知邊緣。
沒有刻意的尋覓，一種無比熟悉的氣息便自然而然地躍入他神識的感知範圍——那是墨玄子身上特有的、仿佛經過千錘百煉後才沉澱下來的精純庚金之氣！其位置，竟不在任何修士雲集的繁華地帶，反而落在城中一條頗為偏僻、近乎破敗的巷子深處。
吳韻眉心微蹙，身影原地一陣模糊，仿佛被無形的力量輕輕抹去，下一刻，已出現在那條狹窄幽靜的小巷口。巷子深處，一塊飽經風霜、字跡幾乎被磨平的簡陋木牌歪歪斜斜地懸掛著——“墨大師煉器鋪”。鋪門虛掩著，門板上殘留著雨水衝刷的汙痕和幾道深深的劃傷，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潦倒氣息。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混雜著灼熱金屬、潤滑油脂和陳年石塵的獨特氣味撲麵而來。店鋪內光線昏暗，積塵仿佛給所有物什都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絨布。然而，就在這片黯淡的背景中，陳列架上隨意擺放的幾件物品，卻在吳韻銳利的目光下，驟然迸發出令人心悸的靈光！一柄通體幽藍、寒氣四溢的飛劍；一麵布滿玄奧符文、靈光內蘊的古樸圓盾；甚至還有幾門造型猙獰、炮口深處隱隱有毀滅性能量波動的靈能炮台……這些法寶無一不是極品，若是放在萬寶閣那等富麗堂皇之地，隨便一件都足以引起轟動，拍出數百上千極品靈石的天價！可現在，它們如同廢銅爛鐵般，寂寞地躺在厚厚的塵埃裡。
目光越過這些蒙塵的珍寶，投向店鋪後方那片散發出灼熱紅光和刺耳金鐵交擊聲的區域。隻見一個矮壯敦實得如同岩石般的背影，正費力地掄動著一柄巨大的鍛造錘，每一次砸下，都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和四濺的火星，他那曾經閃耀的王冠上，鑲嵌的巨大寶石早已不翼而飛，隻剩一個黯淡的金圈箍在那顆毛茸茸的大頭上。正是原熔爐城矮人國王凱莫——如今已是一位失去國土的流亡者。
“腰力！用腰力！凱莫！你那點力氣都喂給酒桶了嗎？錘子要順著元炁的紋理走，不是讓你砸石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惱怒響起。墨玄子身穿一件臟兮兮的灰色舊袍，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精壯的手臂。他正站在凱莫身旁，眉頭緊鎖，像一位嚴厲的教官，毫不留情地指點著昔日國王那笨拙的鍛打動作。他眼底深處藏著一抹難以消融的疲憊，仿佛連這簡單的教導都耗費著他巨大的心力。
墨玄子聞聲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在看清來人的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仿佛乾涸的古井驟然湧出新泉：“吳……老弟？！真的是你？！”那份疲憊瞬間被巨大的驚喜衝散，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擦擦額角的汗水，卻又停住，手上沾滿了油汙和碳灰。
“幾十年不見，手藝都遠超那位傳奇的啊哈大師了，”吳韻環顧著那些蒙塵的極品法寶，臉上寫滿了毫不掩飾的驚奇，“可這門口羅雀的樣子……墨老哥，你這是唱的哪一出？明珠暗投，暴殄天物啊！”他的目光再次掃過那些足以讓無數修士瘋狂的寶物。
墨玄子眼中的光芒刹那間黯淡下去，如同風中殘燭。他重重歎了口氣，那歎息聲沉重得似乎要將整個鋪子都壓垮。他隨手拿起架子上一個精巧絕倫、刻滿微縮防禦陣紋的護心鏡，用布滿老繭的手指拂拭著鏡麵上的灰塵，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悲涼的溫柔。
“手藝再好，也抵不過人心。”他苦笑一聲，嗓音沙啞，“如今，誰還想打仗？誰還稀罕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都趕著去買那些能讓人漂亮一時半刻的衣裳、鞋子、美容駐顏的法寶去了！好像把自己收拾得體體麵麵地去赴死，就能少幾分痛苦似的！”
“什麼？！”吳韻的眉頭驟然擰緊，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謬感攫住了他。他往前一步，聲音不自覺地拔高：“獸神！外麵那鋪天蓋地的獸神爪牙還在肆虐！邊境傳來的告急文書沒有一日斷絕！怎麼會……怎麼會沒人需要戰鬥？精靈族呢？他們迷霧森林的防線也不要了？精靈聖城也打算拱手讓人？”他的話語如同密集的鼓點，敲打在沉悶的空氣裡。
墨玄子放下護心鏡，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像是用刀刻上去的一般。
“精靈議會？”他嘴角扯出一個充滿譏諷的弧度，“他們大概是最快想通的。早就秘密派出了使團，把迷霧森林千萬年積累的珍寶、聖泉結晶、甚至連部分古老的生命古樹種子都拿出來了，正和泰坦大陸那幾個貪婪的石頭巨人領主談判呢！據說是要傾儘所有，在遙遠的泰坦買個山頭，求個苟延殘喘之地！”
“他們瘋了嗎？聖泉都不要了？那可是他們的命根子！”吳韻感到一股冰冷的憤怒從心底竄起，“江前輩還在九天之外與那獸神角力，他們就篤定前輩一定會敗？連嘗試守護故土的勇氣都沒了？”
“敗？”墨玄子搖搖頭，眼神空洞地望著門外灰蒙蒙的天空，“不是篤定，是絕望。獸神本體十年之後必然回歸，從魔靈大陸撕裂界壁而來。這個消息……高層圈子怕是無人不知了。十年啊……”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裡帶著無儘的苦澀，“修行千年，壽元漫長又如何？到那時，天地傾覆，萬靈同寂。與其在恐懼中煎熬十年，不如及時行樂，麻痹自己，或者像精靈那樣，去賭一片傳說中有古神庇護的淨土。說到底，不過是絕望之下的掙紮罷了。江前輩……我們敬佩他，但他一己之力，如何對抗一個注定要吞噬整個界域的存在？精靈議會，隻是在‘務實’地尋找一條最後的生路，哪怕代價是放棄一切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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