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晟垂著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上的那枚銀戒。
戒身很細,上麵隻刻了兩道痕,孤零零的。
像是被遺棄的刻度,量不出什麼像樣的過往。
冰冷的觸感滲入皮膚,讓他紛亂的思緒稍定。
“......太蠢了。”
他低聲說,不知道是在對誰開口。
蠢在哪裡?
——將過於龐雜的能力強塞進一具身體。
就像不顧一切地超載,明知撐不住,卻還要繼續。
是明明清楚自己會先走向消亡,卻仍偏執地要在那之前達成一切目標。
更蠢的是,動手之前,從未仔細想過“之後”的事。
到底像誰呢。
“蠢......”
蕭軍忽然咧開嘴:“......也是動手之後才想明白的。”
霓虹從破損的窗框外照進來,將他半邊身子染成冷藍色。
他起身離開桌子,向外頭走了兩步。
“如果想動手,就趁早,不然......留給你的‘份額’,可不多了。”
顧晟摩挲銀戒的指節驀地一頓。
他抬起眼:“說清楚?”
“我殺十個,你再來殺我——最終你能到手的,也隻有一個。”
蕭軍轉過來,目光沉靜卻冷得駭人。
顧晟呼吸一滯。
......怪不得。
是了,否則當初了結荊老三的時候......怎麼會隻剝離出一個能力。
這一切不過是一場殘酷的抽獎——
從一具臨世人的屍體上,隨機攫取一份遺產。
顧晟的指尖又一次無意識地擦過戒上的刻痕。
一道,又一道。
“你還記得自己身上......疊了多少種能力麼?”
“記不清了。”
蕭軍答得極快,幾乎不假思索,嘴角那點模糊的弧度仍掛著。
他下意識地用指節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或許,那裡正有無數個聲音在尖嘯。
“就算動用能力,身體也隻會調取最近吞下的那幾個。”
他的話音裡沒有不甘,也無自負,隻餘一種近乎枯竭的麻木。
眼下的烏青在冷藍色的霓虹光下顯得更深,像兩道淤傷。
他撐不下去了。
從重返灰燼城、再遇顧晟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清楚不過。
所以當顧晟找上門時,他沒有動手。
他殺不了他。
若再強行動用能力,先死的隻會是自己。
顧晟很低地嗤笑了一聲。
“說來諷刺......當初我也不是沒動過你這樣的念頭。”
他頓了頓:“隻不過,我純粹是為了變強。”
蕭軍扯了扯嘴角,話音淡而清晰:“如果你真那樣做了,那你和他們......也沒有區彆。”
“這世界早就爛透了,從前是,現在更是。”
他的聲音沉了下去:“我隻想帶走本不該存在的東西,僅此而已,彆無他求。”
“有這心,就沒想過試著改變這個世界?”
顧晟的目光掃過他身上那些無法抹去的疤痕。
“科幻電影看多了?”
蕭軍嘴角扯出一道冷峭的弧度:“這絕不是一個人能辦到的事。”
“所以——”
顧晟音調平穩,卻字字鑿入空氣:
“才需要有人站出來,把他們......組織起來。”
“你?”
蕭軍抬了抬眉,話語中的譏誚毫不掩飾:
“說句難聽的,就算你真能把人聚起來,到最後關頭,誰也不敢保證他們會不會背叛你。”
“哪怕反手捅你一刀,都再正常不過。”
殘酷,卻現實。
臨世人之中本就魚龍混雜。
有舒依那般固守自保的,有程黎天那般冷靜自持的,更有荊老三那樣純粹瘋狂的。
顧晟深吸一口氣,渾濁的鐵鏽味刺得人鼻腔發疼,反倒讓人清醒。
“所以,隻要有一個足夠強大的敵人,始終站在他們對麵就行了。”
蕭軍眉頭擰緊,目光重新釘在他臉上,試圖從那雙赤瞳裡找出瘋狂或虛偽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