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奶奶的生日宴如約而至。
清晨，蟬鳴漸弱，裴奶奶沐浴在晨光裡，沾著夜露的花苞簌簌落在她藍布衫肩頭，像撒了滿襟碎金。
"又該掃葉子了。"
她彎腰時膝蓋發出細微的聲響，撿起半片焦邊的樹葉，忽然聽見正廳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
雕花門縫裡漏出晨光，裴媽踮著腳掛紅綢，嘴裡哼著走調的《茉莉花》。
孔浩宇像隻靈活的貓趴在八仙桌下，金絲眼鏡反著平板電腦的藍光，工具箱裡的齒輪狀火漆印章正對著窗欞，把陽光切成細碎的金紋。
石雲琛的皮衣在晨風裡獵獵作響，激光測距儀的紅點在燈籠架上來回跳動，頭盔上綁著的金桂枝隨著動作掃過他下頜。
"媽！"裴爸端著搪瓷缸從廚房衝出來，豆漿在缸沿晃出漣漪，圍裙口袋露出半截手抄食譜，紙角被油漬浸得發亮。
他慌忙用胳膊擋住供桌上的壽星圖，白發沾著麵粉在晨光裡閃，藍布衫前襟還蹭著豆沙漬，"您、您今兒起這麼早？"裴奶奶眯起眼，看著兒子發紅的耳根，又瞥見牆角竹匾裡去年的桂花——底下還壓著張泛黃的糖畫攤照片，照片裡紮麻花辮的自己正往竹勺裡倒糖漿，身旁的小裴爸踮著腳夠糖絲。
引擎轟鳴撕破巷口的靜謐。
裴洛南的邁巴赫碾過青石板，輪胎壓碎幾片早落的金桂。
車門打開時，顧繁星抱著個檀木匣跨出車門，匣麵嵌著銀絲勾勒的百壽圖，邊角還纏著新鮮的金桂枝。
裴媽係著繡滿壽桃的圍裙衝下台階，卷發被風揉得淩亂，伸手時帶落了鬢邊的發卡。
"裴阿姨，"顧繁星的聲音像溫茶，指尖撫過匣麵的銀絲紋路，"聽說奶奶年輕時總犯腰疼，我托人找了件陳年蘄艾絨護腰，又配了套智能熱敷儀。"
她打開匣子，暗紅的絨布上躺著墨綠的護腰，側邊的微型芯片閃著藍光，"能根據體溫自動調節熱度，還錄了奶奶愛聽的評彈《珍珠塔》選段。"
裴媽突然捂住嘴，眼眶瞬間泛紅。
她握住顧繁星纖細的手腕，拇指無意識摩挲著："你這孩子，太有心了……"
話音未落，裴洛川已經蹦到跟前，圓框眼鏡滑到鼻尖，鼻尖幾乎要貼上護腰："石墨烯發熱膜！溫控精度±0.5c！顧姐姐你從哪搞到軍工級配件的？"
石雲琛吹了聲口哨，直播鏡頭跟著禮盒轉："老鐵們看！裴家孫媳這禮物，既有古法艾灸的魂，又有黑科技的殼！"他突然湊近顧繁星耳邊，"下次我腰疼能不能借..."
話沒說完被孔浩宇擠開。
孔浩宇舉著攝像機直拍特寫，他突然壓低聲音，鏡片後的眼睛亮晶晶，"裴哥上次說奶奶疼得整夜翻身，您這禮物..."
裴奶奶立在簷下，藍布衫被穿堂風鼓起。
她看著顧繁星鬢邊晃動的珍珠發簪，又盯著那方暗紅護腰，渾濁的眼睛泛起水光。乾枯的手指扶著門框："丫頭，你這是...給老太婆的？"
八仙桌上，裴爸顫巍巍夾起個溏心蛋，蛋黃在瓷勺裡晃出金黃的光暈。他推推下滑的眼鏡："你裴媽說你愛吃流心的，"聲音突然哽咽，"我守著砂鍋轉了二十圈，就怕火候過了..."話沒說完趕緊夾起塊蟹粉獅子頭，"三斤黑毛豬後腿肉，沒擱一點澱粉。"
裴媽卻拉過顧繁星的手按在自己掌心："傻孩子，找這陳年蘄艾得跑多少藥行？"
她轉身風風火火進廚房，再出來時端著個青花瓷食盒，蓋子掀開熱氣蒸騰，"嘗嘗，桂花糯米糕比外頭多放了兩成蜜，跟你的心意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