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陳式還奇怪為什麼對方這麼痛快，然後他抓住其中一個輔兵頭子問了問，才知道前兩年那些在街亭被放走的民夫們返回家鄉後就把自己的遭遇當成新奇故事講給同鄉聽。本來這種事情聽聽過去也就算了，漢軍一時打不過來，這種小道消息很快就會被遺忘。
但是去年驃騎將軍清理流民的時候又有一些倒黴的漢軍探子被丟進了長安地區的軍屯，這些探子當然不可能自曝身份，不過不妨礙他們私下裡跟彆人說涼州那邊的好生活，末了還感慨一句早知道去涼州討生活了，在那種地總比在軍屯種地好一點。
此外還有一些消息靈通的輔兵有家人在大戶家中當仆役）聽說長安去涼州的商隊打探到涼州那邊在推行一日三餐的做法，於是有的大戶人家為了彰顯自家的財力，也開始給家中的仆役一日三餐，當然這隻是很小範圍內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
這種小道消息當然流傳不到司馬懿那裡，但是不妨礙在軍屯和軍戶中流傳，再結合之前的民夫們帶來的消息對照，魏軍的輔兵們都知道了漢軍居然不殺俘的消息。
知道這種事情的輔兵自然不會跑去對中高級軍官打小報告打了也沒意義），大部分人隻把它當成比較遠的奇聞異事，但是當今天漢軍真打到眼前了，不少人難免想起了之前的傳聞。
等漢軍的高級軍官表示確實不殺俘虜，甚至還有漢軍士兵站出來說自己以前是魏軍，如今已經投了大漢，還在涼州分了地後，這些輔兵就再也不猶豫了，輔兵們的投降甚至形成了連鎖反應，一座又一座的外圍營寨就這麼降下了“魏”字旗。
當然在夏侯霸看來這是外圍營地在不斷被蜀軍攻陷，所以他心裡對蜀軍的戰鬥力又有了新的認知。
他忍不住回頭看著南邊，原本洶湧奔騰的渭河河水如今已經緩和下來，雖然被衝毀的營寨和輔兵、軍糧輜重是回不來了，但是大營中的魏軍終於冷靜下來，郭淮也帶著一支部隊趕了過來。
不過夏侯霸不敢停留，而是繼續帶著部下跟著蜀軍轉向，防止對方找到自家大營的空檔。
“小心泥坑！“旁邊的一名曲長聲嘶力竭地吼叫，可惜推車的輔兵反應慢了一拍，一輛霹靂車半邊就這麼陷入營地的泥坑中，前麵的輔兵拚命用繩子拉拽，但是木輪卻在濕土中越陷越深。
更多的士兵跑來一起拉拽，總算把這台霹靂車拉了出來。
郭淮就是這個時候趕上來的，他看了看左右，走到夏侯霸身邊低聲說：
“護軍將軍，大將軍讓你跟他一起撤退。”
這句話讓夏侯霸原地愣了一下，然後同樣低聲反問：“這個時候還能往哪撤退呢？蜀軍就在營外！我們敢脫離大營，他們就會拿那種鐵管子打我們！”
“某自當在此為大軍斷後。”郭淮的聲音中透著彆樣的冷靜，“昔日在涼州，某未能為朝廷守住上邽，致使今日糜爛之勢，且讓某有個贖罪的機會吧。”
夏侯霸沒有跟郭淮做太多交代，隻是告訴他蜀軍被霹靂車嚇走了，目前正在找大營的空檔，千萬彆讓他們得逞。
郭淮點點頭，表示絕不讓蜀軍前進一步。
他麾下的士兵就這麼接過夏侯霸所部推了好久的霹靂車，開始在大營內側追逐對麵蜀軍的步伐。
但是狡猾的蜀軍根本不肯停下來跟他對峙，見他又追過來，這些蜀軍再次調轉方向，又往北邊跑去。
於是郭淮不得不帶人又調轉方向，並呼叫其他士兵把路補好：
“把那台霹靂車轅木拆下來鋪路！“郭淮見之前的泥坑大幅拖慢了幾台霹靂車的轉進速度，不得不犧牲掉其中一台來鋪路。這些浸泡過桐油的榆木被架在泥沼上，比尋常木板更抗碾壓，總算讓其它霹靂車速度快了起來。
然後他看到蜀軍又開始往西邊走。
“快快，調轉方向！”郭淮連忙又喊。
其實他覺得對方很可能是看到了霹靂車後擔心對射吃虧相比霹靂車是個輔兵就能操作，那種蜀軍的武器及其使用者肯定更寶貴），所以故意用這種方法來回消耗自己的體力，就像北方的遊牧部落看到漢軍列陣後不敢正麵衝突而是讓騎兵遊蕩並射箭騷擾一樣。
但他也不敢原地等著不動，因為外圍營地的快速陷落證明漢軍真的有本事攻營，到時候如果自己反應慢了，對方直接打破寨門，那麼推著霹靂車的部隊肯定打不過衝進來的蜀軍騎兵，之前攻打蜀軍土牆的魏軍的遭遇就是最好的例子。
現在無論是戰兵還是推車的輔兵，如此往返幾次後都有些累了，不過郭淮還是安慰自己，對麵的蜀軍繞的圈子比自己更大，肯定會更累。
———魏軍大營中央———
夏侯霸終於與曹真會合了。後者在司馬懿和夏侯霸爭取了寶貴的時間之後，終於恢複了大營中魏軍的秩序。
不過曹真也認識到，現在說什麼也沒法再跟蜀軍對峙下去了。
不提長安以北安定郡那些可能存在的漢軍隨時有威脅長安或者切斷後勤糧道的風險，單就是剛剛那場洪水，就令大軍損失頗重。如果不趁著現在大軍還有點精神撤退而是在此地抱著僥幸心理多待上幾天的話，就會因為斷糧而徹底喪失戰鬥力。
何況洪水過後，極易滋生瘟疫。就算是春天也是一樣的。剛才有不少魏軍在泥水裡泡了半天，隻為搶救一些戰馬或者輜重，現在一時還看不出來，但是用不了多久，他們當中可能就會有人發病。到時候蜀軍再趁勢發動進攻，駐紮此地的二十萬大軍已經折損過萬）除去三萬在郿縣做後援的將士外怕是要全都折損在這裡。
所以他隻能壯士斷腕，讓郭淮帶人斷後，自己則儘快撤回長安，依靠高牆拖延時間，把大軍重新恢複士氣。
當然他也知道，如此龐大的軍隊要想安全撤回長安是很困難的，上一次能從涼州撤出來，一方麵是因為當時除了中堅營外剩下的大軍受損都不嚴重，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有戴陵堅守大營，為大軍爭取了一天一夜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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