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當真好得很!”陰惻惻的聲音裹挾著陳年怨毒,從墓塚後斑駁的槐樹影裡滲出。裹著黑紗的中年婦人撚著指甲上猩紅蔻丹,踱步而出時繡鞋碾碎滿地枯葉,“原以為殺手穀的熊姓早該爛在十八層地獄,這裡還混進了一個漏網之魚。”
熊烈瞳孔驟縮,冷汗順著脊背蜿蜒而下。那聲音似裹著千年寒冰,字字錐心。更令他肝膽俱裂的是,陰影中傳來的嗤笑聲——沙啞破鑼般的調子,赫然是在藥廬扮作啞巴獵戶的毒蛇老怪!此刻對方拄著雕滿蛇紋的木杖現身,兜帽下露出半張爬滿青黑的臉,身影若隱若現。
劇痛突然在斷開記憶深處炸開。三日前那三枚紫鱗心髓草果實進入心脈的瞬間,撕心裂肺的灼痛讓他幾近瘋魔。此刻撫上心口,本該致命的毒草竟如泥牛入海,連半點發作的跡象都無。他這才驚覺,從昏迷到蘇醒,從看見百裡紅櫻跪在墳前受罰,每個細節都嚴絲合縫得可怕。毒蛇老怪刻意把昏迷的自己放到這裡製造的‘巧合’,就像精心編織的死亡陷阱,而自己早成了甕中之鱉,做過什麼早已百口莫辯。
“老怪這次立了大功。”婦人玉手輕揚,一粒赤紅色丹藥劃破暮色。毒蛇老怪佝僂著背疾步上前,枯瘦如爪的手指諂媚地接住,喉間發出令人作嘔的咯咯笑聲。婦人眼尾猩紅的朱砂痣隨著冷笑扭曲,宛如綻開的血花,“等我抽了這小畜生的筋,定讓你嘗嘗百年玄冰蟒的內丹。”話音未落,她猛然轉身,寒芒畢露的眼神直刺熊烈,“熊家小雜種,知道我為什麼恨姓熊的嗎?”
空氣瞬間凝固。熊烈尚未從驚愕中回神,一抹鮮豔的紅影突然掠過眼前——百裡紅櫻單薄的身軀擋在他身前,發間銀鈴隨著急促呼吸輕顫。“母親,放過他!”少女聲線發顫卻透著決絕,“他並非是姓那個姓氏,他跟那個人,沒有任何關係!”
毒蛇老怪拄著蛇紋木杖踱出陰影,半張覆滿青黑蛇鱗的臉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大小姐,我和穀主在此蟄伏已久。”他故意拉長語調,枯黃的指甲指向熊烈,“你們方才的對話,一字不漏落進我們耳中。這小子親口承認叫熊烈,還有假?姓熊就是原罪!”刺耳的笑聲回蕩在死寂的墳場,驚起樹梢夜梟的哀鳴。
百裡紅櫻猛地轉身,眼中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將眼眶灼穿:“你們為什麼要偷聽?!我不過想獨自在父親墳前說說話!”她踉蹌著扶住墓碑,指尖深深摳進冰冷的刻字裡,仿佛要將多年的委屈都嵌進石碑。紅衣下擺被夜風掀起,恍若一麵染血的旗幟,在暮色中獵獵作響,“他的出現隻是偶然,姓什麼是他的自由!難道全天下姓這個姓的都該遭此厄運?連親生女兒在你麵前都如履薄冰!”說到最後,少女的聲音徹底破碎,化作壓抑多年的嗚咽。
“這是為什麼?!”百裡紅櫻的身影在風中搖晃,二十年的困惑與痛苦如潮水般翻湧。夜風卷著紙錢碎屑纏住她的紅裙,每一片紙頁都化作童年時母親抽打在身上的藤條,帶著刺骨的疼痛。那些被刻意塵封的記憶如毒蛇般蘇醒,啃噬著她的心。
毒蛇老怪發出嘶嘶的冷笑,熊烈卻隻看見少女顫抖的背影——她發間的銀鈴早已不再清脆,被歲月磨得黯淡無光,就像她從未被珍視過的童年。百裡紅櫻突然轉身,月光照亮她蒼白的臉,那些被胭脂掩蓋的舊疤在陰影中若隱若現,每一道疤痕都訴說著一段慘痛的往事。
“從我記事起,但凡穀中有人提起那個姓氏,您就會發瘋。”她的聲音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帶著破碎的嗚咽,“打碎的瓷碗、斷裂的簪子、青紫的傷痕...我至今記得七歲那年,學堂先生念到‘熊羆’二字,您是如何上前揪住先生的頭發,把他的臉按在火盆裡。滾燙的炭火灼燒著皮膚,我親眼看著先生在您的毒手下去世,而我,僅僅因為跟著讀過那個字,就被您鞭笞整整一夜。”她的聲音哽咽,“那一夜的血,浸透了我的被褥,也浸透了我對母愛的最後一絲幻想。”
少女扯開衣領,鎖骨處猙獰的疤痕如扭曲的蛇盤踞,在月光下泛著可怖的青白。“我曾在深夜對著銅鏡反複查看,看自己的眉眼是否流著讓您憎惡的血脈。您讓我學女紅,我便繡到指尖化膿;您讓我練劍,我就砍斷三根木劍;可無論我如何討好,隻要您心情不好,我永遠是您的出氣筒。”
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點點血沫,“我甚至期待過,期待您能像懲罰外人那樣,乾脆一劍殺了我——至少,那樣我就不用在每個深夜問自己,為什麼親生母親,要用一生來證明她有多恨我。”淚水終於決堤,混著血痕滑過臉頰,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你要造反嗎?”中年婦人猛地踏前一步,黑紗下的臉龐扭曲成可怖的弧度,繡著金線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間與百裡紅櫻如出一轍的疤痕,“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你不會知道——當年姓熊那負心漢如何將我的心騙得支離破碎,如何丟下我在這殺手穀裡苟延殘喘!”她的聲音忽高忽低,刀刻般的冷冽裡竟滲出幾分沙啞的愧疚,“我是不想讓你再走我的老路,不想讓你為了男人丟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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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我好,為了我好……”百裡紅櫻如提線木偶般喃喃重複,突然仰起頭,淒厲的笑聲刺破死寂的夜空。她一把扯開束腰的紅綢,猩紅裙裾翻飛間,整條手臂的猙獰舊疤暴露在月光下——鞭打的血痂、還有數不清的不知被何種手段造成傷痕,層層疊疊爬滿蒼白的皮膚,宛如盤繞的毒蛇。
“這就是你所謂的為我好?”少女抓起母親顫抖的手,按在自己鎖骨處最猙獰的疤痕上,“你懷胎十月生下我,就是為了用仇恨發泄到你親生女兒身上嗎?輕飄飄一句‘為你好’,就能把二十年的拳腳、火刑、還有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夜都抹乾淨?”她的淚水砸在自己手背上。
中年婦女,熊烈早已看清,正是之前在藥廬見過的殺手穀,穀主鳳來儀,正是答應幫她找到殺手穀叛徒一個叫熊山河的人。
鳳來儀周身的黑紗突然劇烈震顫,繡著金線的袖口轟然滑落。月光掠過她暴露的手腕,三道交錯的烙鐵燙痕赫然在目——與百裡紅櫻受傷形狀分毫不差。“你以為隻有你在受苦?”婦人突然發出尖銳的笑聲,猩紅蔻丹染著血痕的手指撕開衣領,胸口密密麻麻的疤痕如扭曲的蛛網,“每次傷你時,我的血也在流,我也在自傷!”
看著百裡紅櫻的傷口,鳳來儀眼中閃爍著近乎瘋狂的光芒,“每次打過你,我也同樣在打你的地方,在自己身上傷自己,比你多一倍!是為了讓你記住的同時——我自己也不能忘記。”
“記住什麼?記住親生母親是個瘋子?”百裡紅櫻猛地驚呼道,淚水混著血水砸在地上,“你所謂的‘為我好’,不過是把自己的恨,一遍又一遍烙在我身上!”她突然把自己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最猙獰的傷口上,“您摸著良心說,這些自虐般的傷痕,真能換來我的平安?還是滿足您變態的贖罪欲?”
鳳來儀僵在原地,指尖傳來的溫熱刺痛讓她瞳孔驟縮。二十年的深夜自罰、暴雨中的自鞭、每一道刻意複刻在自己身上的傷痕,此刻都化作女兒眼中熊熊燃燒的恨意。“我是為了你...”她的聲音越來越弱,黑紗下滲出壓抑的嗚咽,“決不能讓你重蹈我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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