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眾嘻嘻哈哈的哄鬨聲音之中。
周立軒和範鬆德二人相顧無言,各自沉默了好一會兒。
過了會兒,範鬆德才眯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凝著聲音篤定地道:“不對勁,這裡麵一定有哪裡不對勁!小皇帝背後那人多深沉的心思?連主人來信之中都多番不吝慨歎,這事兒,絕不可能就這麼簡單!”
對於這說法,周立軒也是認同的。
他點了點頭道:“不錯,主人很肯定地說過,小皇帝還有他的軍師是一定不會容忍淮西勳貴,主人是天底下最聰明之人,他的話,絕不會錯!”
說起來。
他們倆這話的確一點毛病都沒有。
道衍和尚的說法也是百分之百的事實——容忍是不可能容忍的——隻不過他們以為傅友德會是朱允熥最大的一張牌,而這張所謂的大牌朱允熥卻連考慮都不曾考慮過罷了。
還是因為傅友德覲見時候那奇怪的態度,這才提醒了朱允熥,順手做了這麼個局罷了。
他們不會知道。
他們以為的天花板,在朱允熥這裡連個地板都算不上。
而此刻。
他們依舊停留在自己的思維困局之中。
範鬆德緊蹙著眉頭接著道:“可應天府到底為何會是如今這副風平浪靜的樣子?會不會是……情報有誤?”
周立軒想了想,緩緩搖頭:“不會,這麼多公、侯、伯爵……位高權重之人,那麼多人的眼線盯著,他們的心眼子或許不那麼夠用,但他們在應天府的影響力和能力……卻不需要懷疑。”
“這也對。”範鬆德當下還是撇去了對情報真實性的懷疑,萬分不解地道:“可這說不通啊,怎麼想都說不通!小皇帝背後的軍師……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的臉上不由出現一絲惱火,是一種事態超出自己理解而無能為力的惱火。
周立軒咬了咬牙,道:“管它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你我隻需要知道,小皇帝那邊絕對不會容忍淮西勳貴,也不可能就這麼不要傅友德這張牌,這就夠了,現在雖然什麼都還沒有發生,可傅友德還在京城不是麼?”
“主人安排咱們站在現在這個位置,咱們彆事兒還沒辦成,就先自己亂了陣腳!”相比於範鬆德,周立軒顯然更冷靜、也更沉得住氣些。
範鬆德閉目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情緒平息下去,片刻後才睜開眸子把目光落在了放鬆大笑的淮西勳貴身上,道:“不錯,眼下的問題是,傅友德還待在京城呢,這群人已然覺得萬事大吉了……”
說到這裡,範鬆德目光一凝,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
卻在這時。
鶴慶候張翼不知何時朝他們走了過來,此時,藍玉等一眾勳貴在熱烈討論著什麼,沒功夫注意他。
“張老哥?”
範鬆德看向不經意間走來的張翼,目光微微一亮。
張翼身上已經帶著些酒氣,看向二人,相比之前,語氣裡帶了些許意味不明的的輕視,道:“周老弟、範老弟,你們之前那說道來說道去的,聽起來挺有道理,可如今盤算下來,卻是一句話都沒說對啊。”
之前稱兄道弟的客氣。
是因為張翼三人心裡本身對朱允熥帶著怨氣,而周立軒和範鬆德又句句說到他們心坎兒上去,另一方,張翼三人又想利用這兩個低賤的商人當自己的嘴替和背鍋俠。
而現在情形卻是變了。
他已然認為朱允熥之前說的承諾是還作數,心裡的顧慮消失了,對那份所謂的好處便也沒那麼著急了,而這兩個商人之前說的那些也就成了「胡說八道」,更沒什麼用處了。
對兩個沒用處的低賤商人。
張翼自然沒什麼好語氣。
甚至某些念頭都已經在腦子裡轉了起來——從他們這裡聽了不少事兒的人,又沒了用處,該怎麼處理?
周立軒和範鬆德是敏銳的,立刻察覺出了這份不一樣的情緒,心中不由暗暗一緊。
暗罵了一句:「操!」
特麼的他們來之前也沒想過,板上釘釘的事兒,會這麼亂來啊!一個不小心,小命都快搭上了……
不過他們反應也快。
周立軒立刻鎮定下來,道:“張老哥,這事兒都還沒塵埃落定呢!他們現下沒有動作是不假,可不代表他們之後不會有動作,您且想想……”
“穎國公如今是不是還在應天府之內?”
“誰知道宮裡那位倒騰他那些藤啊、仙丹的……就不會是什麼障眼法?這樣的障眼法他之前也沒少用過!”
說到這裡,周立軒心裡頓時便定了定,嘴上說的雖也帶著安撫、引導張翼的目的,但他心裡同時也確確實實是這麼想的……
他覺得,如果有不對勁,那隻能是這裡不對勁了!
要是朱允熥知道了這一出。
隻怕都得哭笑不得——從前我的確是裝的,你們倒是也三番兩次信了,現在我不裝了,你們倒是又不信了。
天地良心。
他真是單純去看紅薯藤的,也是想到了煉丹司,想看看那邊的工作進度,所以就單純去看看了。
周立軒說完。
範鬆德也在一旁循循善誘道:“張老哥您往桌上那邊看看,涼國公、靖寧侯、舳艫候……此刻哪兒還有半分戒備?說不準一個高興,大家都往儘興了喝。”
“一夥人都搞得醉醺醺暈乎乎的……這時候宮裡那邊、穎國公那邊才真正開始動作起來,後果會是如何?”
他本來也正愁著這群人完全失了戒心,說不準要翻車,現在張翼過來,剛好讓張翼去張這個嘴。
張翼微微的醉意消散了些,一拍腦袋,半句話沒有再多說,轉身便回了席上去。
周立軒和範鬆德默契地看向對方。
齊齊長舒了一口氣。
範鬆德苦笑道:“剛剛他麵上雖沒露出什麼殺意,卻是對你我動了殺心啊!這鐵板釘釘事兒,居然能差點讓你我丟了小命,小皇帝那個軍師,還真是讓人摸不清路子。”
周立軒也無奈搖頭道:“再摸不清路子,隻要抓住了他們的核心目標和矛盾,就不怕!再多花裡胡哨的障眼法,隻要不上他們的當,就出不了事兒。”
把張翼應付過去之後。
二人雖也感受到了張翼之前的殺意,卻也不怎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