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修女將諾娜看的比自己眼珠子還要緊。
眾目睽睽之下,左成安沒法說出‘你是下一個祭品,但我在找聖遺骨室,所以能不能起開把名額讓給我’這句話。
左成安在諸多視線的包圍下,隻能回以一個標準而疏離的微笑:“是的,我是新來的。”
他用帶著幾分向往的語氣繼續道:“我夢想著成為神諭者,聽說你已經可以聽到模糊的聖音,想要請教一下技巧。”
“你怎麼知道……”
諾娜麵露疑惑,這件事它隻對自己的修女婆婆說過。
但很快,諾娜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苦澀的笑意。事到如今,去探究這些細枝末節又有什麼意義呢?
左成安敏銳地捕捉到諾娜眼中轉瞬即逝的動搖。他借著俯身幫她撿書的動作,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我知道你在等什麼,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你告訴我聆聽神諭的技巧,我替代你的身份。”
諾娜蹙眉:“這有什麼好交易的,你虧大……”
它的話戛然而止,
就在左成安靠近的瞬間,它耳畔一直模糊不清的神諭突然變得異常清晰,仿佛有人掀開了蒙在真理之上的紗幔。
諾娜腦海中轟然炸開一道刺目的白光,一個身披白袍的巨人形象在意識深處緩緩浮現。
那身影如此偉岸,仿佛輕輕抬手就能碾碎星辰,世間萬物在祂麵前不過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螻蟻。
祂說:
【當祭品自願殉道,地下的骸骨會開始發芽,順著它的根係往下挖,你會找到被遺忘的創世之罪。】
……
諾娜的嘴唇無意識地翕動,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句話,仿佛被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攫住了心神。
左成安目光微沉,安靜傾聽,將諾娜說的每一個字都刻入記憶,同時迅速解析其中的隱喻。
而諾娜在機械地複述了數十遍後,空洞的雙眼才漸漸恢複焦距。她茫然四顧,似乎仍未從神諭的衝擊中完全清醒。
這……是神主給它的指示?
是讓它自願殉道的意思嗎?
如果原本諾娜隻是基於從小的教育和無法選擇的命運,而擁有五分的自願,
那麼在真的聽到神諭後,五分的自願便上升到了八分。
能被選為聖子聖女預備役的,無一不是靈魂天然與神主共鳴的純淨存在。它們施展禱言如呼吸般自然,與神主的溝通更是遠超尋常聖職者。
普通聖職者數百年才能做到的事情,它們隻需要幾十年就能做到。
事實上,若給予足夠的時間,小教堂裡的每一個孩子或許成不了具有代表意義的‘聖子’或者聖女,
但最終都能成為‘神諭者’,可以聆聽神音。
隻是上麵沒有這麼多的耐心,每個孩子最多在這裡生活到二十四歲,也就是說,隻有佼佼者中的佼佼者才能留下。
左成安還在思索這句神諭的意思,
至於為何一直隻能聽見模糊神諭的諾娜,能一舉突破瓶頸,估計是他剛拿出來的高純度極之結晶的功勞。
就像是沒有信號的手機,突然來到了信號接收良好的地域。
數息後,諾娜終於從那茫然的狀態塑性,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它猛地抬頭:“你到底是誰!!”
為什麼一靠近,它就突破了困了自己數年的瓶頸!
“諾娜,該準備去做晚禱了。”莫尼拉修女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枯瘦的手指慈愛的扣住諾娜的肩膀,但那雙渾濁的眼睛卻死死盯著左成安,像是在審視一個危險的變數。
左成安仿佛沒看見莫尼拉眼中的敵意,反而問了個好,將自己偽裝成自動送上門的小綿羊。
他知道,莫尼拉從來沒有想要放棄過自己從小帶大的孩子。
在它抬手間,從衣袍下方傳來的禱言氣息,就是最佳的證據。
左成安早已將項關毅的那本禱言大全吃的透徹,這正是‘禱言·化身’的氣息,
至於功能,就是偽裝成另一個人。
不過這條禱言的發動條件很苛刻,例如必須朝夕與偽裝的對象相處一年,必須要偽裝對象的貼身衣物,還有默契度等等要求。
總之沒有‘禱言·焰灼’‘禱言·束縛’等,隨時念隨時能發動來的便捷。
不過,早就準備好一切的莫尼拉,似乎不喜歡自己的計劃出現變故,眼裡滿是拒絕之色。
但……
左成安拿出了一截骨頭,
骨頭沒什麼稀奇的,隔壁的餐廳桌上就有很多。
但他拿出來的這截不僅散發著強橫氣息,看起來還有了不短的年頭了。
看到這根骨頭,莫尼拉的眼神瞬間就變了!
如果說,在神主需要之時,獻祭掉年紀最大的孩子,是小教堂不變的規矩的話,
那麼隻有一種情況可以破例。
就是有人窺破小教堂真相的時候,需要早早處理掉知情者。
至於處理方式……自然是選擇最不會造成浪費的一種。
“當然可以同行。”有人上趕著當替死的羔羊,莫尼拉壓抑住內心的驚喜,“正好,我們需要一位虔誠的見證者。”
早已認定自己命運的諾娜條件反射般站起身,向左成安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等一下,我不習慣在晚禱的時候有旁人在,莫尼拉嬤嬤,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
雖然它還有一肚子的疑問,可能到死也不能解惑,
但此刻,它不能再將無辜人拉下水,說著它低頭順從地跟著莫尼拉離開,想要快點遠離這裡。
“傻孩子,你的發辮都亂了,明天我一定會給你梳的更結實些。”莫尼拉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憐愛的摸了摸它的腦袋,掃視了一眼大廳裡警惕的盯著這邊的其他修女,
就在去年,它還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跟我走吧。”它無視諾娜的拒絕,又重複了一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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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長廊裡穿行,兩側牆壁上掛滿了曆代聖子聖女帶著勝利笑容的畫像。
它們是優勝者,拿到了‘生存下去’的獎品。
走至岔路,
莫尼拉突然駐足,枯瘦的手指撫過諾娜的臉頰:“我忘記拿燭台了,小諾娜,你可以幫我跑一趟嗎?”
諾娜精神一振,指了指左成安:“讓他去吧,好嗎?”
一邊說著,諾娜一邊奮力的使著眼色,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左成安像是什麼都沒看見,攤了攤手:“真是遺憾,我並不知道燭台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