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學堂。
初冬的日光斜斜穿過盛家學堂的雕花槅扇,將青磚地麵染成暖金色。
書架上的青瓷瓶插著幾枝晚開的菊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似是也在屏息聆聽這場激烈的論辯。
莊學究手持檀木戒尺,輕叩案幾,清了清嗓子道:“近來坊間流言紛紛,皆道河湟開邊引得西夏犯境。今日這策論題目,便是——河湟開邊有必要乎?”
話音甫落,學堂內便響起一陣細微的騷動,眾人或蹙眉沉思,或交頭接耳,氣氛瞬間凝重起來。
“長柏,你且先說。”莊學究目光落在端坐如鬆的盛長柏身上。
長柏聞言,整了整月白直裰,恭敬起身,俊朗麵容上滿是鄭重:“回先生,學生以為,河湟開邊實乃當務之急。
河湟之地,水草豐美,乃是絕佳的產馬之所。我朝騎兵羸弱,若能掌控此地,便能源源不斷得良駒充實軍備。
且此地乃西夏東擴之要道,扼守河湟,便是掐住了西夏的咽喉,於我朝邊疆穩固、長治久安,大有裨益。”
說罷,長柏微微躬身,靜待先生評判。
長楓晃著玉柄折扇,腦袋微微偏移,挑眉笑道:
“兄長這番話說得雖好,卻太過理想化。
那河湟之地,地勢複雜,番族林立,開拓談何容易?
大軍遠征,糧草輜重皆是難題,稍有不慎便損兵折將。
如今貿然行事,激怒西夏,引得戰火綿延,豈非得不償失?
依小弟之見,倒不如休養生息,勵精圖治,待國力強盛,再做圖謀不遲。”
如蘭本就聽得心焦,此刻再也按捺不住,“謔”地站起身來,杏眼圓睜:
“三哥哥這說的是什麼話!
當年漢武帝若也像你這般瞻前顧後,衛青、霍去病如何能橫掃匈奴,收複河西走廊與河套之地?
我朝若想揚威四方,就該有這般開拓進取的氣魄!”
墨蘭輕抿唇角,慢條斯理地轉動著護甲,語帶譏諷:
“五妹妹莫要拿古事一概而論。
前唐疆域遼闊,極盛之時四方來朝,可正是因為四處征伐,耗儘國力,才落得個藩鎮割據、王朝覆滅的下場。
這河湟開邊,不過是勞民傷財的無用之功罷了。”
如蘭氣得臉頰通紅,正要反駁,卻聽莊學究喚道:“齊小公爺,你且說說你的見解。”
齊衡身姿挺拔地起身,淡藍色錦袍上暗繡的雲紋隨著動作若隱若現。
他微微皺眉,神色憂慮:“先生,河湟開邊於長遠來看,確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隻是徐伯爵年紀輕輕,雖有狀元之才,可這行軍打仗,終究不同於科舉文章。
此番西夏來勢洶洶,局勢複雜,學生實在擔心他經驗不足,難以周全。
依學生之見,不如換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將坐鎮秦鳳路,如此方可保萬無一失。”
坐在角落裡的徐晴兒,原本安靜聆聽,此刻卻猛地站起身來,發間的銀步搖隨著動作叮當作響。
她杏眼圓睜,滿臉怒色:“齊小公爺,你怎可如此小覷我二哥哥!
慶曆年間,好水川、三川口、定川寨三戰,哪一戰不是經驗豐富的老將領兵?
可結果又如何?還不是慘敗而歸!
反倒是狄青將軍,年少成名,以奇計大破西夏。
我二哥足智多謀,豈是你幾句話便能貶低的!”
莊學究對幾人爭吵沒有製止,反而看向角落裡那個正在開小差的姑娘。
他看向一直低垂眉眼、默不作聲的明蘭,撫著胡須道:“六姑娘,你也說說吧。”
明蘭昨夜沒睡好,正趁著大家爭吵時候偷偷假睡。
她在課堂上一向低調,本以為不會被點名,沒想到還是被莊學究發現了。
不等明蘭開口,如蘭在一旁拍手叫好:“晴兒妹妹說的好!霍去病十六歲便大破匈奴,我姐夫可是狀元郎,文韜武略樣樣精通,說不定比那狄青還要厲害!”
墨蘭冷笑一聲,幽幽道:“趙括自幼熟讀兵書,談論兵法時連他父親都難不倒他。
可到了戰場上,還不是隻會紙上談兵,害得四十萬趙軍命喪長平?
五妹妹莫要把人想得太過完美。”
兩姐妹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聲音越來越大。
長柏看著正在爭吵的兩個妹妹有些皺眉。
長楓性子急,板著臉訓斥道:“都住口!學究讓六妹妹回答,你們在這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如蘭趕忙扯了扯明蘭的衣袖,小聲道:“六妹妹,快說,你肯定和我想法一樣!”
明蘭心中暗自叫苦,她本就不願卷入這場紛爭,奈何眾人目光皆落在自己身上。
徐晴兒見狀,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角,小聲道:“如蘭姐姐,彆為難六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