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江畔的風帶著水汽,卷得顧廷燁的軍袍獵獵作響。
趙團練的書信被謝慶的親衛退了回來。
他捏著那封禹州團練趙宗全親筆所書的信箋,指節泛白。
很明顯江南西路都監謝慶,並不賣趙宗全的麵子。
“顧縣尉,謝將軍有令。”
謝慶的親衛的聲音在風裡打了個顫,手上的令牌泛著冷光,“命您率鄉兵五百,駐守酉陽潯陽江段,不得擅離洞庭湖外圍。”
顧廷燁抬眼望向西南方,鼎州方向的天際隱約有煙塵騰起。
他將信箋折成細條,塞進靴筒:“謝將軍還有何吩咐?”
“將軍說,”親衛頓了頓,聲音更低了,“趙團練的書信他記下了,但禁軍調遣自有章程。
您……守好江麵便是大功。”
親衛這話裡的輕慢像針似的紮進肉裡。
顧廷燁忽然笑了,抽出腰間佩刀在江水裡涮了涮,銀亮的刀身映出他眼底的冷光:“告訴謝將軍,下官遵命。”
待謝慶親衛轉身離開,他卻對身後的石頭道,“去,讓弟兄們把網撒密些,彆讓任何活物從湖裡溜出去。”
十日後,鼎州捷報傳來時,顧廷燁正在潯陽江畔的蘆葦蕩裡烤肉。
石頭拎著個水囊跑來,褲腳還沾著泥:“公子!謝慶那廝贏了!鐘相主力被打散,正四處奔逃呢,怕是有不少人朝咱們這邊跑了!”
“多少人?”顧廷燁翻了翻烤得滋滋冒油的野兔,香氣混著蘆葦的腥氣漫開來。
“聽逃出來的俘虜說,也就幾十人,都是殘兵!”
顧廷燁忽然站起身,將烤得半熟的野兔往石頭手裡一塞:“帶三十人,跟我去江頭堵截。剩下的人守著船,遇到情況的話,放三響號炮。”
他解下腰間的弓箭,指腹摩挲著雕花的弓梢,“告訴弟兄們,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屍。”
顧廷燁說這些話自然不是無地放矢。
他早就從徐武那邊聽說了,鐘相帶著一幫手下沿著潯陽江方向逃跑。
潯陽江頭的廝殺比預想中結束得快。
鐘相的兩船人馬,剛踏上渡口的青石板,就被埋伏在暗處的鄉兵截了個正著。
箭矢破空的銳響裡,顧廷燁看見一個身著紫袍的老者揮劍抵抗,鬢角的白發在亂戰中格外紮眼——正是鐘相。
“放下武器!”顧廷燁的箭尖穩穩鎖在鐘相心口。
鐘相卻忽然笑了,血水順著嘴角往下淌:“顧縣尉,想讓鐘某投降?老早聽聞你是個狠角色……可惜啊,你守得住江麵,守不住這天下的亂。”
他忽然將懷裡的少年往身後一推,“楊幺,你帶鐘儀走!”
“爹,我不走,我要陪你一起死戰!”
那少年剛要轉身,一支冷箭已穿透他的肩胛。
楊幺帶著鐘儀和幾個手下拚命的劃船,朝洞庭湖方向逃去…
“光明正大,天下大同,救苦救難,唯我光明!”
鐘相拔出刀,帶著一半殘餘的手下高喊著摩尼教的口號,朝顧廷燁他們衝來。
錚!
顧廷燁收弓的動作乾脆利落,鐘相的怒吼還沒出口,第二支箭已釘穿了他的咽喉。
“少爺!”石頭拎著個渾身發抖的小卒過來,“這廝說剛剛逃跑的是鐘相的心腹,叫楊幺,他帶著殘部和鐘相的兒子往洞庭湖深處跑了!咱們要不要帶人去追?”
顧廷燁瞥了眼那小卒,又望向煙波浩渺的江麵,擺了擺手:“窮寇莫追,記著這名字。”
他彎腰拔下鐘相身上的箭,箭羽上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朵朵暗紅的花。
“告訴謝將軍,賊首鐘相伏誅,首級在此。
至於剩下的賊人,便留給謝將軍他們去清繳吧!
咱們占了頭功,總不能將功勞都給搶了…”
謝慶趕到潯陽江時,正撞見顧廷燁在船頭擦拭盔甲。
江風掀起他半敞的衣襟,露出肩胛上新舊交疊的疤痕。
“顧縣尉好手段。”謝慶的聲音有些冷,身後的親兵捧著個錦盒,裡麵盛著鐘相的首級,“這頭功,倒是被你撿著了。”
顧廷燁直起身,水珠順著發梢往下滴:“謝將軍說笑了,下官隻是守著本分。倒是將軍,鼎州大捷才是不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