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一年二月十三,大名府徐家後院的紅梅開得正盛,花瓣上沾著的晨露被日頭曬得發亮。
徐晴兒正坐在廊下繡著荷包,忽聽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跟著就是丫鬟小花帶著驚惶的嗓音:“小姐!齊王殿下……他闖進來了!”
話音未落,玄色錦袍的身影已撞開月亮門,趙曦胸口還起伏著,金冠上的紅纓歪在一邊,顯然是一路急奔而來。
他目光掃過廊下,在看見徐晴兒的瞬間猛地頓住,喉結滾了滾才啞著嗓子開口:“晴兒……你真的回來了?”
徐晴兒放下繡繃,指尖捏著的銀針在陽光下閃了閃。
她起身福了福,聲音清淡得像院角的井水:“見過殿下。”
“彆叫我殿下。”齊王上前兩步,錦袍掃過廊柱上的青苔,“我問你,去年金明池馬球會後你去哪了?宮裡傳得沸沸揚揚,說你……”
他忽然住了口,目光落在她鬢邊的珍珠釵上——那還是他及笄時送的賀禮。
徐晴兒抬手將釵子往鬢後按了按,垂著眼簾:“殿下多慮了,臣女隻是去濟州島待了些日子。”
“濟州島?”齊王的聲音陡然拔高,“那麼遠的地方!我派人在汴京找了你三個月,你知不知道……”
他忽然攥住她的手腕,神色很是激動。
徐晴兒猛地抽回手,後退半步撞在廊柱上,繡繃“哐當”掉在地上,絲線纏成一團亂麻。
她抬眼時睫毛還在顫,眼底卻清明得很:“殿下現在不是知道臣女在哪了嗎?”
齊王被她眼中的疏離刺得心口發疼,忽然想起什麼,從袖中掏出塊玉佩:“晴兒你看,這是父皇賞的,這次我隨軍平叛……”
他把玉佩往她手裡塞,“我有功勞了,我這就上奏請父皇賜婚,這次誰也攔不住!”
玉佩上的暖玉貼著掌心,徐晴兒卻像被燙到似的甩開。
她撿起地上的繡繃,聲音輕得像風:“殿下請回吧,賜婚之事,斷無可能。”
“為什麼?”趙曦抓住她的胳膊,指節捏得發白,“難道你還在怪我?怪我去年沒去請旨?”
他急得額頭冒汗,“那時母後盯著,我要是貿然請旨,不光娶不到你,連你二哥都會被曹家針對!”
“所以呢?”徐晴兒忽然抬頭,陽光透過梅枝照在她臉上,能看見細小的絨毛,“所以殿下就看著臣女及笄三年,從十五等到十八?”
她低頭笑了笑,笑聲裡裹著冰碴,“皇後娘娘早就跟我說了,我若想進齊王府,隻能做側妃。她的侄女高濤濤,才是正妃的不二人選。”
齊王的臉瞬間漲紅,猛地鬆開手:“胡說!我從沒答應過!”
他轉身踢飛腳邊的石子,石子撞在梅樹上,震落一片花瓣,“我這次立功,父皇定會依我!高濤濤算什麼?我隻要你!”
“殿下想要的,從來都是能讓你順遂的東西。”
徐晴兒重新坐下繡荷包,銀針穿過布麵的聲音格外清晰,“去年仲夏我在濟州島,看見漁民家的女兒出嫁,新郎用獨輪車推著她,雖然穿的是粗布衣裳,可那笑容……”
她忽然停住,“殿下不會懂的。”
齊王被這話堵得半天說不出話,忽然抓住關鍵:“你放心,我保證絕不讓你當側妃!”
他攥緊拳頭,指節泛白,“我這就寫奏折,讓父皇給我倆賜婚!晴兒你信我,這次我……”
“不必了。”徐晴兒放下繡繃,直視著他的眼睛,那雙曾盛滿星光的眸子如今隻剩平靜,“臣女已經心有所屬,不勞殿下費心。”
“心有所屬?”齊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揪起她的手腕,“是誰?是不是徐卿給你找的?我去找他!”
他記得徐晴兒離京前,徐子建曾提過要給她尋個江南士子。
“二哥從不管我的事。”徐晴兒用力甩開他,手背被捏出幾道紅痕,“是我自己喜歡的人。”
她彎腰撿起掉落的珍珠釵,慢慢插回鬢間,“殿下還是請回吧,免得讓人看見,壞了高小姐的名聲。”
齊王盯著她鬢邊的珍珠釵,那是他親手挑的,說要配她及笄時的禮服。
如今釵還在,人卻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