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一年六月十六日清晨。
灤河左近。
晨露還掛在草葉上,血腥味已經漫透了遼地的曠野。
耶律重元用靴尖踢開腳邊一具還在抽搐的斡魯朵軍屍體,抬手抹去臉上濺到的血點,鎏金的狼頭腰牌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廢物!"他低罵一聲,不是罵死人,是罵那些潰散的守軍。
昨夜到今晨,他的人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衝垮了號稱遼國精銳的斡魯朵軍和屬珊軍,連皇太後蕭塔裡和皇後蕭觀音都成了階下囚,此刻正被親兵押在後方的帳車裡,像兩隻被拔了爪牙的母狼。
"大王,您看!"
身旁的親衛指著遠處被濃煙籠罩的欒河行宮方向,語氣裡帶著邀功的雀躍,"世子爺那邊怕是要得手了!"
耶律重元剛要揚眉,眼角的笑紋還沒舒展開,一名斥候就跟瘋了似的從官道上滾下來,甲胄上全是泥點。
他膝蓋重重砸在地上時,連牙都在打顫:"大、大王!不好了!世子爺......世子爺攻不下欒河行宮!鐵林軍折損慘重,連西邊的浮橋那邊都快守不住了!"
"啪"的一聲,耶律重元手裡的鎏金彎刀直挺挺插進地裡,入土半尺。
他那張剛緩和沒片刻的臉瞬間黑得像鍋底,喉結滾動著,像是要把斥候生吞活剝:"耶律涅古魯那個蠢貨!4000鐵林軍拿不下2000皮室軍?他是在行宮門口放羊嗎?"
親衛們嚇得大氣不敢出。
誰都知道,耶律重元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辦事不力,尤其是在這種要命的關頭。
"把那些娘們看好了!"他猛地拔出刀,刀麵映出他猙獰的臉,"誰敢動一下,直接剁了喂狗!"
又衝身後吼道,"剩下的人跟我走!去灤河行宮!要是讓耶律洪基那小子跑了,我剝了你們的皮!"
兩萬多叛軍翻身上馬,馬蹄聲震得地皮發顫,朝著欒河行宮的方向卷去。
耶律重元心裡火燒火燎。
五院部的援軍說不定已經在路上了,要是不能在那之前結果了耶律洪基,等勤王軍一到,他這點家底根本不夠看。
此時的灤河行宮外圍,耶律涅古魯正對著傳令兵破口大罵。
他的銀甲上沾著血汙,頭盔歪在一邊,露出額角猙獰的傷口,顯然剛才的進攻吃了不小的虧。
"耶律不貼那個小雜種!"
他一腳踹翻了旁邊的糧車,布袋裡的粟米撒了一地,"還說什麼我要沾了露水?我看他是躲在後麵偷懶!等老子拿下行宮,非把他捆去牧場跟羊睡在一起不可!"
傳令兵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殿下,衛王說......說秦王命令還沒到,貿然移動會違反軍令......"
"現在是掉腦袋的時候,那個庶出的雜種,居然給我來這麼一套!"
耶律涅古魯抓起馬鞭劈頭蓋臉地抽過去,"一群廢物!連座行宮都拿不下來,傳出去丟儘我耶律家的臉!"
他喘著粗氣環顧四周,鐵林軍的士兵們個個麵帶疲色,剛才幾輪衝鋒下來,浮橋那邊的屍體都快堆成小山了。
行宮的帷幕就在山坡上飄著,可那短短幾十米的距離,像是隔著一道鬼門關。
"都給我起來!"
耶律涅古魯突然扯開嗓子喊,"把具裝鐵騎叫來!老子今天親自帶隊,衝進去把耶律洪基的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四百具裝鐵騎很快集結起來。
這些人身披重甲,連戰馬都罩著鐵甲,跑動起來像移動的鐵山,蹄子踏在剛修好的浮橋上,發出"咚咚"的悶響,震得橋板都在顫。
耶律涅古魯翻身上了自己的寶馬"踏雪",這匹馬是他特意從西夏換來的良種河西馬,據說能馱著千斤重甲衝鋒。
他拔出彎刀前指:"跟著我!衝進去!宮裡的金銀女人,先到先得!"
鐵騎洪流般湧過浮橋,朝著山坡上的行宮衝去。
皮室軍的箭雨射過來,叮叮當當打在鐵甲上,大多被彈開了。
耶律涅古魯哈哈大笑,離那片晃動的帷幕越來越近,甚至能看到帷幕後皮室軍慌亂的身影。
"快了......"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心裡的得意像野草似的瘋長。
隻要衝進帷幕,跟皮室軍近身肉搏,這些鐵林軍能把對方撕成碎片!
就在這時,幾聲弓弦響從側麵的柳樹林裡傳來,聲音又急又悶。
耶律涅古魯還沒反應過來,胯下的踏雪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前腿猛地跪倒在地。
三支弩箭穿透了馬腹的軟甲,鮮血瞬間噴了出來。
"哎喲!"
耶律涅古魯被狠狠甩下馬背,甲胄撞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震得他眼冒金星。
"保護楚王!"親兵們慌忙圍上來,伸手要扶他。
"放箭!"柳樹林裡突然傳來一聲斷喝,是漢人的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