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戌時。
汴京皇城玄武門內側,水道蓋板被人猛地掀開,刺骨的寒風裹挾著雪粒子灌了進去,顧千帆左臂纏著滲血的麻布,咬著牙將渾身發抖的宮女秋杏托出洞口。
“姑娘快些,追兵離此不過半裡!”
顧千帆聲音嘶啞,握著繡春刀的右手青筋暴起。
方才在福寧殿外,他帶著皇城司十餘名侍衛拚死突圍,硬生生從兗王親衛的包圍圈撕開一道口子,此刻身邊隻剩兩個帶傷的兄弟,還在水道入口處斷後。
秋杏雙手緊緊攥著藏在衣襟裡的木盒,盒內是嘉佑帝的血詔與兵符,指尖早已凍得發紫。
她踉蹌著站穩,望著眼前陌生的宮牆陰影,淚水混著雪水往下掉:“顧大人,咱們……咱們往哪走?”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與喊殺聲,顧千帆臉色一變,拽著秋杏往牆角陰影裡躲:“跟著我,莫出聲!”
兩人剛縮到一棵老槐樹下,就見一隊騎兵疾馳而過,火把光照亮了他們手臂上的黑色臂章。
秋杏嚇得大氣不敢出,直到馬蹄聲遠去,才敢抬頭,卻撞進一雙沉靜的眼眸裡。
“這不是英國公府的張姑娘嗎?”
顧千帆猛地認出眼前人。
英國公嫡女張桂芬,此刻正穿著一身男子勁裝,身後跟著四個帶刀護衛,顯然是偷偷入宮尋母。
張桂芬也認出了顧千帆,她早年隨父在軍營見過這位皇城司千戶,見他這副模樣,又瞥見秋杏身上的宮裝,心中已然明了大半。
她快步上前,壓低聲音:“顧大人可是從福寧殿出來的?宮裡究竟出了何事?”
“兗王叛亂,陛下被困!”顧千帆也不隱瞞,“這位秋杏姑娘攜陛下血詔與兵符,需送往北大營花榮將軍處,還請張姑娘搭救!”
張桂芬眼神一凜,她方才在宮門處就覺不對勁,守門士兵全換成了生麵孔,此刻聽到“叛亂”二字,反倒鎮定下來。
她瞥了眼秋杏懷裡的木盒,當即拍板:“跟我來!我英國公府在城北有處私宅,可暫避風頭,再派人送姑娘去北大營。”
說罷,她示意護衛殿後,自己則親自帶著顧千帆與秋杏往西側胡同一鑽。
這處胡同多是勳貴府邸的後巷,張桂芬熟門熟路,七拐八繞就到了一處不起眼的角門,叩了三下門環,門內傳來熟悉的聲音:“是誰?”
“是我,張桂芬。”
門吱呀一聲開了,管家張忠見自家小姐帶著兩個陌生人,還渾身是傷,驚得差點叫出聲。
張桂芬瞪他一眼:“彆聲張,帶這位顧大人去偏院治傷,再給秋杏姑娘找身乾淨衣裳,備些乾糧馬匹,半個時辰後,送她往北大營去,就說是英國公府的人,找花榮將軍有要事。”
張忠不敢怠慢,連忙應下。
顧千帆望著秋杏被領進內院,鬆了口氣,剛要道謝,卻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他左臂中了一箭,又強撐著突圍,早已力竭。
張桂芬連忙讓護衛將他抬進偏院,又讓人去請大夫,自己則站在院門口,望著皇城方向的火光,眉頭緊鎖。
“小姐,咱們要不要回府?”護衛低聲問道。
“回府!”張桂芬轉身,語氣果決,“通知府中護衛,緊閉大門,弓箭上弦,但凡有人闖府,直接射殺!再派兩個心腹,快馬去大名府給我父親送信,就說汴京兵變,兗王叛亂,讓他速帶天武軍回援!”
護衛領命而去,張桂芬望著馬蹄揚起的雪塵,心裡卻沒底。
父親帶著天武軍在大名府離汴京尚有三百餘裡,而徐大人遠在幽州,這京城裡,能指望的,怕是隻有北大營駙馬花榮的一萬背嵬軍了。
同一時刻,汴京城北,北大營。
花榮正披著鎧甲在營中巡查,背嵬軍一萬將士剛結束操練,營地裡彌漫著汗水與馬糞的味道。
他接到徐子建密令,近日需嚴加戒備,卻沒想到,這動亂竟來得如此之快。
“將軍,營外有英國公府的人求見,說是有陛下密詔!”親衛匆匆來報。
花榮眼睛一眯:“帶進來!”
片刻後,秋杏被領進中軍大帳,她渾身凍得僵硬,一進門就“噗通”跪倒在地,顫抖著從懷裡掏出木盒。
“花……花將軍,奴婢秋杏,奉陛下之命,送來血詔與兵符!”
花榮快步上前,打開木盒,裡麵果然放著一卷染血的黃綾,還有一枚鎏金兵符。
他展開血詔,借著燭火細看,隻見上麵寫著“兗王謀逆,速提兵入援,護駕平叛”十二個大字,落款是嘉佑帝的朱印,印泥旁還沾著點點血跡。
“陛下現在何處?”花榮聲音低沉,眼神銳利如箭。
“陛下被困福寧殿,顧千帆大人帶著我們突圍,還有一位春桃姐姐,往南門去了……”
秋杏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花榮當機立斷,將血詔與兵符收好,轉身對帳外大喝:“傳我將令!全軍集合!”
號角聲驟然響起,劃破了軍營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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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一萬背嵬軍將士披甲執刃,整齊列隊在中軍帳前,火把將營地照得如同白晝。
花榮站在高台上,手持兵符,高聲道:“諸位將士!兗王謀逆,圍困皇城,陛下危在旦夕!今有陛下血詔,命我等即刻入援,誅殺逆賊!爾等可敢隨我一戰?”
“願隨將軍,誅殺逆賊!護駕平叛!”
一萬將士齊聲呐喊,聲震雲霄,連帳外的積雪都簌簌落下。
花榮滿意點頭,又道:“左翼統領,率三千兵馬,攻打金水門,牽製叛軍兵力!右翼統領,率三千兵馬,直撲景龍門,與皇城司殘部彙合,打通通往玄武門的通道!我自率四千中軍,隨後跟進,務必在子時前抵達皇城外!”
“得令!”左右兩翼統領齊聲應諾,轉身就要領兵出發。
就在這時,帳外又有親衛來報:“將軍,雍邱縣傳來急報,徐公爺已率一萬背嵬軍主力,還有張桂城將軍的一萬天武軍,連夜趕來,前鋒預計子時可到汴京北郊!”
花榮眼睛一亮,公明哥哥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有他坐鎮,平叛便多了幾分把握。
他當即補充道:“傳令下去,放緩行軍速度,與徐公爺大軍彙合後,再一同入城!告訴徐公爺,我部已控製北大營,隨時可配合進攻!”
親衛領命而去,花榮望著帳外整齊的隊列,又看了眼秋杏,沉聲道:“秋杏姑娘,你先在營中歇息,待平叛之後,再送你回陛下身邊。”
秋杏連忙磕頭:“多謝將軍!”
花榮不再多言,翻身上馬,拔出腰間長槍:“出發!”
大軍浩浩蕩蕩,朝著皇城方向進發。夜色中,火把連成一條長龍,映照著將士們堅毅的臉龐。
秋杏站在營門口,望著大軍遠去的背影,心裡默默祈禱:陛下一定要平安,徐公爺一定要快點來。
而此刻,汴京南城,朱雀門外。
顧廷燁拄著長槍,戰袍上濺滿了鮮血,身後的神衛軍與禹州兵正忙著收攏傷員,營地裡一片哀嚎。
為了保存士氣,顧廷燁不得不下令撤軍。
“傳我命令,先收兵,明日再戰…”
方才進攻朱雀門時,兗王麾下大將史文恭率五千殿前司禁軍死守城門,箭矢滾木如雨點般落下。
他們衝了三次,都被打了回來,折損了近千兵力,連城門都沒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