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二年正月初一,汴京殘雪未消,暮色漸臨。
盛府門吱呀作響,一身朝服沾著霜氣的盛紘被仆從東榮攙扶著跨進門檻,剛繞過影壁,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撞了過來。
王大娘子滿臉淚痕,撲到他身前攥住衣袖,聲音哽咽:“老爺!你可算回來了!這幾日宮裡亂成那樣,我日夜懸心,頭發都愁白了!”
盛紘被她晃得踉蹌了兩步,擺手示意仆從退下,苦笑道:“哭什麼,我這不好好的?多虧了大女婿和顧二郎,不然今日能不能站在這,還兩說呢。”
他拍了拍王大娘子的手,目光掃過廊下等候的盛老太太、明蘭、如蘭等人,沉聲道:“都進正廳吧,宮裡的事,得跟你們細說。”
正廳內,炭火盆燒得通紅,驅散了冬日的寒意。
盛紘坐在主位,喝了口丫鬟奉上的熱茶,才緩緩開口。
談及邕王一家被榮貴妃下令折辱,嘉誠郡主和邕王妃受辱而死時,王大娘子猛地捂住嘴,驚得茶盞險些脫手,“我的天爺!榮貴妃怎敢如此?就不怕陛下降罪嗎?”
“那時宮裡早已亂成一鍋粥,兗王控製了內城,榮貴妃已經聯合兗王造反,哪還顧得上陛下?”
盛紘歎了口氣,話鋒一轉,語氣裡多了幾分感慨,“不過這次平叛,倒是讓幾人得了潑天功勞。禹州防禦使趙宗全和顧二郎拿下了護駕首功,顧二郎如今已是殿前司都虞侯,日後封爵指日可待。”
盛老太太撚著佛珠的手頓了頓,輕聲道:“顧家二郎當年被狼狽的趕出京城,如今能立下這等功勞,也算苦儘甘來。隻是他性子烈,日後在朝堂上,怕是風波不小。”
明蘭聞言,心頭一暖。
顧二叔三番四次地救了自己,明蘭潛意識中對他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她正欲開口,卻聽如蘭咋咋呼呼道:“顧二叔也太厲害了!之前還聽人說他在禹州隻是個小官,這才多久,就成了殿前司的四品大官!”
一旁的墨蘭端著茶盞,指尖微微泛白。她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悔意。
當初她一心盯著齊衡和梁晗,覺得顧廷燁是個聲名狼藉的紈絝,從未想過他竟能有今日風光。
按照父親盛宏的說法,顧廷燁日後怕是至少封個伯爵或者侯爵了,還真是個金龜婿。
如今自己被父親許配的文炎敬,不過是個窮舉子,日後能否入仕都未可知。
長楓坐在角落,自生母林噙霜被送到城外莊子後,他便愈發沉默。
此刻聽到顧廷燁的功績,眼中卻驟然亮起,握著書卷的手緊了緊。
不曾想當初和自己一起在秦樓楚館浪蕩的顧二哥,如今已有了如此功勳。
而自己下一科能不能考中,還是個未知數。
盛紘沒注意到子女們的心思,又道:“還有大女婿也回汴京了,他雖沒拿到首功,卻殲滅了叛軍主力,護送齊王平安回京。陛下龍顏大悅,封他為北平郡王,兼任幽州總管、知樞密院事!”
“郡王?!”
王大娘子猛地站起身,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狂喜。
“我的天爺!
老爺!
我沒聽錯吧?
去年大姑爺還是國公,如今竟成了郡王!
這可是皇親國戚才有的爵位啊!”
她越說越激動,拉著盛老太太的手道:“母親,您聽聽!咱們家大女婿,真是貴不可言!以後在汴京,誰還敢小瞧咱們盛家?”
盛老太太笑著點頭,眼中卻閃過一絲深思。
徐子建驟登高位,恩寵無雙,固然是盛家的靠山,但樹大招風,日後朝堂上的風波,怕是少不了。
她看向明蘭,見她雖麵露驚訝,神色卻依舊沉穩,心中暗暗點頭。
這孩子經曆了宮變,越發有主見了。
眾人又說了一陣話,盛紘連日奔波,早已疲憊,便由仆從攙扶著回房歇息。
王大娘子還沉浸在女婿封王的喜悅中,拉著如蘭絮絮叨叨地規劃著日後的社交,墨蘭則借口身子不適,提前回了院子。
明蘭剛回到“暮蒼齋”,就見長柏掀簾而入。
他臉上帶著幾分歉意,坐下後開門見山道:“六妹妹,有件事,二哥要跟你道歉。”
明蘭端上一杯熱茶,笑道:“二哥這話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