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高燃,映得滿室錦繡生輝。
龍鳳呈祥的錦被鋪得平平整整,鎏金銅盆裡的淨水還漾著燭光,空氣中浮動著合巹酒的醇香與新房特有的脂粉氣。
顧廷燁踏入房門時,靴底碾過地上散落的合歡花瓣,發出細碎的聲響,他望著坐在床沿的明蘭,眼底的笑意比燭火還要滾燙。
他剛邁過門檻,目光便被床尾矮榻上蜷縮的小小身影絆住。
蓉姐兒正抱著個蜜餞罐子,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
顧廷燁腳步一頓,放輕了動作走到榻邊,低聲朝明蘭問道:“這丫頭怎麼在這兒?常嬤嬤沒看著她?”
明蘭抬手掩了掩唇角的笑,聲音柔得像浸了溫水:“方才進來時便見她躲在屏風後,手裡還攥著支毛筆呢。”
她頓了頓,想起方才的光景,眼底笑意更甚,“後來才知是被人挑唆,說要來給我臉上畫烏龜。結果見著是我,倒愣了神,我給了她些芙蓉糕,這孩子吃著吃著便睡熟了。”
顧廷燁挑了挑眉,伸手輕輕戳了戳蓉姐兒軟乎乎的臉頰,語氣裡帶著點無奈的寵溺:“倒是個沒心沒肺的。”
說罷便俯身將女兒打橫抱起,小家夥在睡夢中嚶嚀了一聲,下意識地攥緊了他的衣襟。
他轉身拉開房門,守在門外的常嬤嬤連忙上前,接過蓉姐兒時特意用袖口護了護孩子的腦袋。
常嬤嬤抬眼看向顧廷燁,眼神裡滿是過來人的心照不宣,無聲示意他莫要辜負了良辰美景,早日生個嫡子出來。
顧廷燁笑著點頭,反手帶上門時,目光已重新落回明蘭身上。
他幾步走到床前,伸手便去掀她頭上的紅蓋頭,綢緞摩擦的輕響中,他嘟囔道:“都是自家夫妻,哪用得著這些虛禮,頂著這麼沉的東西,脖子都該酸了。”
紅綢落下的瞬間,明蘭的臉龐在燭火下無所遁形。
她肌膚瑩白,雙頰泛著羞怯的紅暈,額角被蓋頭勒出的淡紅痕跡格外顯眼。
她抬手揉了揉額角,聲音細若蚊蚋:“我這不是頭一回嫁人嘛,哪有你懂得多。”
話剛說完,便覺耳根發燙,連忙垂下了眼睫。
“喲,這是害羞了?”
顧廷燁打趣著,指尖不經意拂過她的額角,語氣陡然溫柔了些,“疼不疼?早說過這些繁文縟節能免就免,偏生我那繼母說侯府娶親不能失了規矩。”
明蘭搖搖頭,抬眼看向他,忽然想起前廳的喧鬨,好奇問道:“方才前廳那般熱鬨,他們沒灌你酒?”
顧廷燁往桌邊一坐,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涼茶,嘿嘿笑道:“就我這酒量,千杯不醉,誰能灌得倒我?”
“騙人。”明蘭皺著小巧的鼻子,眼神裡帶著幾分狡黠,“我瞧著你方才敬茶時,酒杯裡的酒色都淺些,怕是摻了水吧?”
被戳破小把戲,顧廷燁也不惱,反而放下茶杯湊得更近,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發頂:“還是我家娘子聰明,什麼都瞞不過你。”
他話鋒一轉,想起白日的攔門宴,語氣裡滿是慶幸,“說起來,今日若不是你碰巧對上那兩個對子,我怕是連盛家的院門都進不去,更彆提娶到你了。”
明蘭端坐在床沿,手指輕輕絞著衣角,神色淡然道:“那兩個對子,大姐夫許是早料到我能對上來。”
顧廷燁挑眉,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你們倆串通好了?他提前把下聯告訴你了?”
“沒有。”明蘭緩緩搖頭,眸光清澈如水,“他沒說答案,但我就是知道該怎麼對。”
這話半真半假,徐子建或許是摸清了她的底細,可那兩句下聯,終究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記憶。
顧廷燁見她不願多言,也不再深究,隻是心裡總覺得明蘭和徐子建之間藏著些他不知道的默契。
正想再開口逗逗她,一聲清晰的“咕咕”聲突然打破了房內的靜謐。
明蘭的臉“唰”地紅透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連忙將臉埋進帕子裡。
顧廷燁卻忍俊不禁,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語氣滿是關切:“怎麼?今晚沒吃飽?我特意吩咐下人給你送了盤芙蓉糕過來,沒吃上?”
“送了的。”明蘭從帕子裡探出半張臉,聲音悶悶的,“見蓉姐兒喜歡,便都讓她吃了。”
顧廷燁又氣又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你是我顧家的大娘子,想吃便吃,哪用得著委屈自己?沒吃飽再讓廚房上便是,難道還怕人笑話?”
“剛嫁過來就這般隨性,傳出去豈不是讓人說我沒規矩?”
明蘭嘟著嘴反駁,眼底卻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
她在盛家謹小慎微慣了,即便嫁了人,也改不了這般瞻前顧後的性子。
顧廷燁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更是憐惜。
他二話不說便解了腰間的玉帶,隨手將外袍脫下來搭在椅背上。
明蘭見狀,身子瞬間繃緊,雙手緊緊抓著錦被,臉頰紅得能滴出血來,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她雖不懂洞房細節,卻也知道此刻該發生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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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理課上,可是教過這些東西!
可顧廷燁接下來的動作卻讓她愣住了。
他轉身從衣櫃裡翻出件月白色的常服換上,係腰帶時還回頭朝她笑了笑:“等著,我去給你弄些吃的來。”
“你去哪裡?”明蘭猛地抬頭,眼中滿是不解。
“樊樓。”顧廷燁彎腰換了雙便鞋,語氣輕快,“這侯府的廚房做的吃食都太規矩,哪有樊樓的精致?我去給你打包幾樣招牌菜回來。”
“大半夜的,怎好勞煩你親自去?叫個小廝去傳話便是了。”
明蘭急忙起身,卻被裙擺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顧廷燁連忙上前扶了她一把,指尖觸到她微涼的手臂,笑道:“無妨,我正好活動活動筋骨。再說,給自家娘子買吃的,哪算勞煩?”
說罷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門,隻留下一串輕快的腳步聲。
明蘭站在原地,望著緊閉的房門,又氣又笑,眼眶卻忍不住發熱。
她在盛家活了十六年,從未有人這般把她的饑飽放在心上。
祖母疼她,卻也講究規矩體麵;父親對她,更多的是客氣疏離。
至於和自己是老鄉的大姐夫,更多是看在老鄉的份上給予的關照。
可顧廷燁,這個才與她拜堂的夫君,竟會為了她的一頓宵夜,在新婚之夜跑遍汴京的街巷。
窗外的梆子敲了三下,夜風卷著槐花香穿過窗欞,吹動了案上的燭火。
明蘭走到窗邊,望著遠處街巷儘頭那抹逐漸消失的身影,指尖輕輕摩挲著窗欞,心裡甜絲絲的,像揣了罐剛釀好的蜜。
此時的樊樓正是熱鬨的時候,即便已近深夜,樓裡依舊燈火通明,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顧廷燁帶著石頭剛踏入樓門,掌櫃的便笑著迎了上來:“顧大人?許久不見您來了,樓上雅間給您留著呢!”
“不了,打包些吃食。”顧廷燁擺了擺手,熟門熟路地報出一串菜名,“軟酪要兩份,蟹粉小籠包多裝些,再要一碟蜜漬金橘,都用食盒裝好,越快越好。”
旁邊的夥計聞言,忍不住多嘴問了句:“顧大人,不再喝幾壺?剛到的新釀的梅子酒,滋味絕了!”
顧廷燁正低頭看夥計打包,聞言抬頭,臉上是掩不住的得意:“不了,自家娘子還等著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