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宮的秋桂開得正好,金粟般的花瓣簌簌落在窗欞上,卻驅不散殿內沉滯的氣氛。
皇後高滔滔捏著手中的素色絲帕,指節泛白,帕子上繡的纏枝蓮都被揉得變了形。
她望著殿外飄零的桂花,眼圈一紅,終是忍不住起身,帶著兩個心腹宮女,踩著碎步往坤寧宮去了。
坤寧宮內,曹太後正臨窗翻著《女誡》,聞聽侄女來了,便放下書卷,見高滔滔一進門就跪伏在地,肩頭微微聳動,不由得歎了口氣:“起來吧,偌大的皇後,在宮裡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
高滔滔依言起身,眼眶通紅地靠在曹太後身邊,聲音哽咽:“姨母,陛下他……他又是半個月沒踏足福寧宮了。就因為那個嫁了人的徐晴兒,他竟要這般冷待我到何時?”
曹太後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髻,眼神沉了沉:“徐家那丫頭已經嫁人,陛下遲早會忘了她。你是高家女兒,我的侄女,是大周的皇後,怎能這般沉不住氣?”
她頓了頓,語氣添了幾分鄭重,“你與陛下成婚已近兩載,後宮空置,皇嗣之事半點音訊也無,朝臣們私下裡早有議論。再這般下去,於你、於高家都不利。”
高滔滔咬著唇,淚水愈發洶湧:“臣妾也想啊,可陛下他……他根本不給臣妾機會。”
“哀家知道了。”曹太後拍了拍她的手,目光銳利起來,“這事哀家來替你做主。”
當即吩咐內侍,去將元豐帝請到坤寧宮。
不多時,元豐帝便帶著總管太監劉瑾來了。他身著明黃常服,麵色淡淡的,進門見高滔滔也在,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躬身行禮:“兒臣見過母後。”
曹太後示意他起身,開門見山道:“陛下,你與皇後成婚兩年,該考慮皇嗣之事了。哀家已挑了幾家品性純良的官員女兒,皆是身家清白、品性端莊之輩,近日便讓她們入宮為妃吧。”
元豐帝心中一凜,麵上卻不敢表露,隻得拱手應道:“兒臣知道了,全憑母後安排。”
“知道就好。”
曹太後盯著他,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皇後是六宮之主,你日後當多去福寧宮走動。帝王家最重子嗣,莫要因些許小事誤了大事。”
元豐帝喏喏應下,心裡卻對高滔滔更添了幾分不滿。
他本就因曹太後逼迫徐晴兒之事,對高滔滔心存芥蒂,如今太後這般施壓,倒像是他刻意冷落皇後一般。
出了坤寧宮,他臉色便沉了下來,對劉瑾道:“回養心殿,福寧宮那邊,不去了。”
劉瑾暗自歎氣,卻不敢多言,隻得躬身領命。
與此同時,皇宮西北角的探春苑內,卻是一片蕭索。
周盛雪身著半舊的才人服飾,正坐在窗前發呆。
昔日她還是齊王側妃時,何等風光,可自從姑姑榮貴妃參與兵變被賜死,她便被曹太後遷怒,隻得了個才人封號,扔在這偏遠宮殿裡,連份像樣的份例都領不到。
“才人,有人送了東西來。”一個小宮女輕手輕腳地走進來,遞上一個錦盒。
周盛雪打開錦盒,裡麵並無貴重之物,隻有一枚玉佩和一張字條。
她展開字條一看,上麵字跡潦草,卻是康王世子趙均的手筆:“三日後相國寺祈福,有要事相商,可借故前往。”
周盛雪捏著字條,心跳不由得快了幾分。
她知道康王是先帝任命的輔政大臣之一,如今找上自己,定是有所圖謀。
可她如今處境艱難,若能借康王府之力翻身,未必不是一條出路。
思忖再三,她提筆在字條背麵寫了個“好”字,讓宮女還了回去。
三日後,相國寺香火鼎盛。周盛雪借著祈福之名,悄悄避開隨從,來到了寺後僻靜的禪房。
趙均早已等候在那裡,見她進來,連忙起身見禮:“周才人。”
“世子找我何事?”周盛雪開門見山,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
趙均笑了笑,直言道:“實不相瞞,本世子是為助才人脫困而來。如今陛下無嗣,後宮空虛,正是才人上位的好時機。
我康王府願全力扶持才人,隻求日後才人得寵,能為王府在陛下跟前美言幾句。”
周盛雪心中一動,卻仍有疑慮:“我如今不過是個小小才人,無權無勢,世子憑什麼覺得我能上位?”
“憑才人你的智謀,更憑我們手中的籌碼。”
趙均拍了拍手,門外走進一個侍女,那侍女身著素衣,眉眼清秀,竟與元豐帝那位的初戀徐三姑娘有七分相似。
周盛雪瞳孔一縮:“這是……”
“她叫吳憐兒。”
趙均解釋道,“陛下對徐三姑娘舊情難忘,若讓憐兒在陛下跟前露麵,必定能引陛下注意。
屆時才人隻需將憐兒留在身邊,再暗中推波助瀾,何愁不得寵?
等才人懷上龍裔,母憑子貴,日後便是貴妃、甚至皇後也未可知。”
周盛雪盯著吳憐兒,沉默了許久。
她知道這是一步險棋,可若不搏一把,她這輩子恐怕就要困死在探春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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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她咬牙點頭:“好,我與你們合作。”
趙均大喜,又細細交代了一番細節,才讓吳憐兒跟著周盛雪混在隨從裡,悄悄回了宮。
正如康王趙元儼所料,周盛雪不過是個不受寵的才人,身邊換個侍女,根本沒人放在心上,連宮門的侍衛都隻是隨意掃了一眼便放行了。
探春苑的日子依舊清苦,吳憐兒卻十分乖巧,手腳麻利,不多言不多語,很快便得了周盛雪的“信任”。
這日午後,周盛雪故意讓吳憐兒去禦膳房領晚餐的份例,還特意叮囑她:“今日陛下或許會來後宮走動,你路上仔細些,莫要衝撞了貴人。”
吳憐兒心領神會,捧著食盒,慢悠悠地往禦膳房去。
行至禦花園的九曲橋邊,果然遠遠望見元豐帝帶著劉瑾等人走來。
她深吸一口氣,故意腳下一絆,食盒“哐當”一聲摔在地上,飯菜撒了一地,她自己也跌坐在地。
“陛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吳憐兒連忙趴在地上,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
元豐帝本在走神,被這動靜驚回神,見隻是個小宮女,便擺了擺手:“無妨,再去領一份吃食便是。”
劉瑾正要打發她走,元豐帝卻無意間瞥了一眼吳憐兒的側臉,腳步猛地頓住。
那眉眼、那神態,竟與記憶中的徐晴兒如此相似!他心頭一顫,忍不住俯身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吳憐兒身子一僵,隨即恭敬回話:“回稟陛下,奴婢叫吳憐兒。”
“吳憐兒……”
元豐帝喃喃重複著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果然不是她……”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思緒早已飄回了多年前,那時徐晴兒還在,兩人在齊王府花園裡嬉笑打鬨,何等愜意。
劉瑾見狀,連忙上前低聲道:“陛下,天色不早了,咱們該回養心殿了。”
元豐帝這才回過神,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
吳憐兒叩首起身,低著頭匆匆離開,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陛下果然對那徐三姑娘舊情難忘!
待她走後,元豐帝對劉瑾道:“去查查,這吳憐兒是哪個宮裡的。”
劉瑾心中了然,連忙應聲:“奴才這就去查。”
不多時,他便回來複命:“陛下,那位吳憐兒姑娘是探春苑周才人的侍女,才入宮一個月,方才是去禦膳房領晚餐的份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