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二年十月末的北平郡王府,比顧廷燁的將軍府多了幾分文官府邸的雅致,廳外幾株老桂樹落儘了花瓣,風一吹,隻剩乾枯的枝椏晃著,卷著幾片枯葉擦過廊下的宮燈,燈影在青石板上晃出細碎的光斑。
顧廷燁挽著明蘭的手剛到府門口,穿著青衫的管家就快步迎了上來,躬身笑道:“顧將軍,顧大娘子,王爺和夫人已在府內候著了。”
“有勞管家。”
顧廷燁頷首,指尖不自覺地緊了緊明蘭的手。
他知道今日這趟來,不隻是敘舊,更是要敲定和徐子建的交易,心裡雖有底,卻也難免多了幾分謹慎。
明蘭察覺到他的力道,側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捏了捏他的掌心,希望撫平自家丈夫心中的緊張。
兩人剛進前廳,就見徐子建穿著月白錦袍,坐在主位旁的椅子上,手裡轉著一枚玉扳指,見他們進來,當即起身,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笑:“仲懷,可算把你盼來了!快坐,剛溫好的黃酒,正適合這個時候喝。”
雖然他比顧廷燁年小了五六歲,但是眉眼間帶著文官的清雋,卻又藏著幾分武將的淩厲。
當年在南邊平叛,他雖沒親自上戰場,卻憑調度幫了顧廷燁大忙。
華蘭跟著從內室走出來,一身藕荷色褙子,見了明蘭,眼睛立馬亮了,快步上前拉過她的手,笑道:“六妹妹你們可算來了,前幾日想找你說話,又怕你被侯府那些事纏得沒功夫。走,咱們去後院,我讓廚房燉了銀耳羹,正好給你補補。”
明蘭知道華蘭是故意給兩個男人留空間,笑著朝顧廷燁遞了個眼神,才跟著華蘭往後院走:“多謝大姐,正好我也有話想跟你說。”
前廳裡,隻剩顧廷燁和徐子建兩人。
管家給顧廷燁斟上黃酒,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房門,廳內頓時靜了下來,隻剩酒壺裡殘留的酒液晃出的輕響。
顧廷燁端起酒杯,卻沒喝,隻是看著杯中泛著琥珀色的酒液,臉上露出幾分苦澀,開口道:“公明,今日來,先得跟你說聲謝。前些年我在京中待不下去,是你給我指了去南邊的路;後來平叛,若不是你讓阮將軍替我探得叛軍軍首領的逃跑路線,我也不能那麼快平定叛亂,更不會有今日的地位。”
他說的是真心話,當年他被小秦氏逼得走投無路,是徐子建暗中相助,這份情,他一直記在心裡。
徐子建擺了擺手,拿起自己的酒杯,輕輕碰了碰顧廷燁的杯子,語氣隨意:“多大點事,咱們是把兄弟,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再說了,你顧廷燁有本事,就算沒有我那點助力,遲早也能闖出名堂來。”
他話雖客氣,卻也沒否認自己的功勞——他向來是這樣,不藏著掖著,也不刻意謙虛。
碰過杯,徐子建抿了口酒,放下杯子,指尖敲了敲桌沿,目光落在顧廷燁臉上,直接挑破:“仲懷,你我相識這麼多年,我還不知道你?沒事不會特意跑我這來敘舊,今日登門,怕是另有要事吧?”
顧廷燁也沒打算藏著掖著,既然徐子建先挑明了,他索性放下酒杯,身子往前傾了傾,語氣誠懇:“公明兄弟,不瞞你說,今日來,是想求你幫個忙——替我向忠勇侯顧千帆求個情。”
“顧千帆?”
徐子建端起茶杯的手頓了頓,眉頭皺了起來,“你也知道,他執掌錦衣衛,性子比石頭還硬,剛正不阿到了極致,當年連曹太後的娘家侄子犯了事,他都敢直接抓,我這三兩句話,怕是說不動他。”
顧廷燁心裡早有預料,卻還是追問:“除非……除非什麼?公明,你我不是外人,有話儘管說。”
他知道徐子建這話裡有話,故意賣關子,就是等他接話。
徐子建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眼神沉了幾分,語氣也嚴肅起來:“除非有陛下的首肯,顧千帆那邊才會鬆口。可你也知道,陛下最近正為一件事煩著,怕是沒功夫插手寧遠侯府那點事。”
“陛下有煩惱,身為臣子,我顧廷燁自當替陛下分憂!”
顧廷燁立馬接話,身子坐直了些,眼神裡帶著幾分急切,“公明兄弟,你若是不把我當外人,就跟我說說,陛下到底在煩什麼?”
見顧廷燁順理成章地接了話,徐子建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像是怕被人聽見:“前些日子,欽天監算了一卦,說明年春耕怕是少雨,收成要受影響。陛下心裡急,打算明年開春去太廟祭祖,還想親自抄寫祭文,祈求上天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