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三年九月,汴京的秋意已濃。
朱雀大街上的槐樹落了滿地碎金,馬蹄踏過,揚起細碎的塵沙,卻蓋不住街麵上日益高漲的喧囂。
王家回京了。
這消息像長了翅膀,一夜之間傳遍了汴京的官宦圈子。
王家嫡長子王言在地方熬了整整十年,靠著先父王老太師留下的人脈,更借著元豐帝念舊的心思,竟得授刑部侍郎一職,官居從三品,實打實的朝廷要員。
更體麵的是,元豐帝特意下旨,將城南那座閒置多年的王家老宅還給了他們,連帶著王老夫人的誥命也從七品拔到了三品,鳳冠霞帔一穿,往日裡門庭冷落的王家,竟似又拾回了幾分當年的風光。
遷宅後的第三日,王家便擺了喬遷宴,宴請京中故舊同僚。
老宅重新修葺過,朱紅大門油光鋥亮,門楣上懸掛的“王府”匾額是新製的,黑底金字,透著幾分刻意的張揚。
院子裡搭了彩棚,擺滿了桌椅,酒菜的香氣順著風飄出半條街。
往來的官員們衣著光鮮,臉上都帶著客氣的笑意,一口一個“王侍郎”“王老太君”地奉承著,場麵熱鬨得很。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熱鬨裡藏著幾分微妙的沉默。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聊著時政風物,說著地方趣聞,卻不約而同地避開了一個名字——徐子建。
誰都清楚,如今的大周朝,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便是那位北平郡王,而這位北平郡王,不僅是盛家的大女婿,更是出身康家的庶子,偏偏和王家還有著舊怨。
當年王家試圖拉攏徐子建不成,反被他無意間掃了顏麵,這事在京中不算秘密。
如今王家雖重回汴京,可比起手握北疆重兵、身居西府首位的徐子建,終究是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因此,宴會上的奉承,大多繞著王大娘子王若弗轉。
“大娘子真是好福氣!”
戶部郎中李大人端著酒杯,滿臉堆笑地對著王若弗說道。
“令郎長柏如今在工部主事,年輕有為;家裡又剛添了嫡長孫!聽說徐府的北平郡王妃又懷了孩子!”
“您這真是兒女雙全,福祿雙全啊!”
王若弗今日穿了一身正紅的褙子,頭戴赤金鑲珍珠的抹額,臉上滿是藏不住的得意。
她素來愛聽奉承話,如今娘家人風光,大女婿又爭氣,更是心花怒放,連聲道:“托福托福,都是孩子們自己爭氣,我不過是個享清福的。”
“話可不能這麼說!”旁邊一位誥命夫人接口道。
“教養出長柏公子這樣的棟梁,又能讓北平郡王這樣的英雄甘願為婿,可見大娘子的手段和福氣,咱們可比不上。”
一眾夫人跟著附和,你一言我一語地將王若弗捧得如雲端上一般。
王若弗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時不時瞥向坐在不遠處默不作聲的姐姐康王氏,臉上的得意更甚。
相比之下,康王氏的處境就難堪多了。
她穿了一身石青色的錦裙,料子雖好,卻襯得她臉色蠟黃。
自從當年試圖算計徐子建不成,反被送進慎戒司關押了五年,她在康家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如今丈夫康海峰對她冷淡疏離,管家權被那個賤妾金小娘牢牢攥在手裡,連府裡的下人都敢看她的臉色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