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三年九月。
秋風卷著漠北的沙塵,掠過武州城北麵的長城遺址,揚起漫天土黃色的霧靄。
三萬東遼俘虜穿著粗布囚服,在大周士兵的監押下揮汗如雨,夯土的號子聲沉悶而整齊,順著風勢傳遍四野。
新築的馬營口堡寨雛形已現,夯土的寨牆節節攀升,與遠處的獨石口、張家口遙相呼應,如同一條蘇醒的巨龍,盤踞在北疆的咽喉之地。
“嘿,我說仲懷,你說咱們徐大帥是不是打勝仗打糊塗了?”
沈從興甩了甩手裡的馬鞭,看著眼前熱火朝天的工地,臉上滿是不解。
“十幾萬精銳擱這兒放著,不趁勝北上抄了東遼人的老巢,反倒讓咱們陪著這些俘虜修牆?”
“這要是傳出去,不得讓人笑掉大牙?”
他身邊的小段也跟著附和,手裡的長槍往地上一頓,濺起幾點塵土。
“就是啊顧將軍!咱們在雲州打了那麼久,好不容易趕來武州,還想著跟著徐大帥再立奇功,結果倒好,天天跟泥巴打交道,這哪是打仗,分明是當泥瓦匠!”
老耿抱著胳膊靠在一棵枯樹下,望著遠處連綿的群山,甕聲甕氣地補充。
“再說這天氣,眼瞅著就要涼了,再過一個月怕不是要下雪?”
“到時候這堡寨修不完,凍得人都挪不開腳,還談什麼禦敵?”
顧廷燁沒有立刻接話,他身著玄鐵鎧甲,腰間佩劍,緩步走到寨牆地基旁,彎腰撿起一塊夯得結實的泥土,在手裡掂了掂。
陽光透過沙塵灑在他臉上,映出幾分沉穩:“諸位兄台稍安勿躁,徐郡王此舉,絕非一時興起。”
他伸手指向北方,聲音清晰有力:“你們看,馬營口居中,東接獨石口,西連張家口,南護武州主城,北扼草原南下的通道。”
“這幾處關口互為犄角,堡寨修成之後,便是一道固若金湯的防線。”
“東遼人雖敗,但根基未毀,耶律不貼逃回中京,必定不甘,日後卷土重來是遲早的事。”
“徐大帥這是在為長久計,將武州打造成咱們大周北疆的門戶。”
沈從興撓了撓頭:“可咱們打贏了,不該乘勝追擊嗎?把東遼人的中京端了,不就一勞永逸了?”
“乘勝追擊?談何容易。”
顧廷燁搖了搖頭,語氣裡帶著一絲敬佩,“東遼軍主力雖損,但輕騎兵尚存數萬,草原是他們的主場。”
“咱們的大軍多是步騎混編,深入草原後補給線拉長,東遼人以逸待勞,到時候勝負難料。”
“徐大帥向來謀定而後動,武州大捷靠的是誘敵深入、斷其後路,真要在草原上硬碰硬,怕是要付出慘重代價。”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遠處忙碌的俘虜身上:“而且你們彆忘了,再過一月北疆大雪封路,到時候糧草轉運艱難,大軍困在草原,後果不堪設想。”
“徐大帥讓咱們修堡寨,既是防禦,也是威懾,讓東遼人不敢輕易南下,同時也能讓咱們有足夠的時間休整備戰。”
小段和老耿聞言,臉上的不滿漸漸褪去,沈從興也點了點頭:“這麼說來,徐大帥是打算先守後攻?”
“或許不止是守。”
顧廷燁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我聽說徐大帥已經上奏陛下,要將武州改名為宣德府,設為北疆重鎮。”
“這名字大有深意,宣德者,宣揚德威也。”
“他是要讓東遼人知道,大周既有安撫之心,更有禦敵之力。
徐大帥心思縝密,想必早有後續謀劃,咱們做好手頭的事便是。”
幾人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名騎兵疾馳而來,在顧廷燁麵前勒住馬韁:“顧將軍,徐大帥令你前往中軍大營,說是有要事相詢。”
顧廷燁頷首:“知道了,我隨後就到。”
與此同時,宣德府武州)帥帳之內,炭火盆裡的木炭燃得正旺,驅散了北疆初秋的寒意。
徐子建身著一身月白錦袍,正對著牆上懸掛的北疆輿圖凝神思索,手指輕輕點在張家口、獨石口、馬市口的位置,眉頭微蹙。
帳門被輕輕推開,曹蓋大步流星走了進來,身上的鎧甲還帶著外麵的風塵,他對著徐子建拱手行禮:“公明,我有一事不明,特來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