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二十六年。
六月初十。
萬年縣縣衙。
縣丞柳絮連滾帶爬出現在王衝麵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大人,大人,不好啦!”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
“是天塌了,還是你爹死了……”
王縣令美美灌下一杯美酒,夾上一顆油炸花生米丟進嘴裡。
醉眼朦朧間,搖頭晃腦地聽著小曲。
被縣丞這麼一吆喝,攪了興致的他頓時怒火中燒,脫口罵了出來。
“我的縣太爺喂,你就少喝點吧。”
“魏陶被甘露宮的劉中官請走了……”
“請走就請走唄,關本官何事?”
王衝仰頭又是一杯,心不在焉地說道。
驀地。
迷離的雙眸猛地一瞪:
“什麼?”
“甘露宮?”
“請,請走的?”
”沒錯,坐宮裡的豪華四輪馬車走的。”
“劉中官親自扶其上車……”
中官是指宮裡有一定職位的宦官,各宮內侍總管都是中官。
甘露宮。
那可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居所,他王衝就算爛醉如泥也不敢忘記。
皇後身邊的內侍總管,地位可想而知。
那可是為數不多能和皇帝近侍墨言搭上話的宦官。
“難不成真給他魏家攀上高枝了?”
王衝輕聲喃語,臉上露出一絲慌亂。
前些日子他便聽到魏陶之女要進宮的消息。
他聽了嗤之以鼻,根本不信這種坊間流言。
據其族祖爺講,當朝天子毅力過人,絕不會沉湎女色。
親政二十餘載,後宮除了皇後,隻有三位妃嬪。
因而。
他覺得坊間流傳魏陶十六歲女兒入宮侍君之事簡直就是扯蛋。
宇文衍可是他王衝畢生崇拜的帝王。
就連他的族祖爺王軌都誠心拜服,崇拜至極。
他和魏主簿不和,整個衙門的人都一清二楚。
蓋因魏陶這個人生性耿直正義,眼中容不得半粒沙子。
除了本職工作一絲不苟,兢兢業業。
對於縣令施政不當,或是與民爭利之舉,他都要梗著脖子死磕到底。
王衝心裡也很清楚自己的本事。
要說擔任這萬年縣縣令一職,他是夠格的。
但要他政績光彩奪目,令人讚賞有加,他也確實沒那本事。
天子腳下的長安、萬年兩縣縣令一職,那可是名副其實的香餑餑。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族祖爺王軌超級國佬的身份。
他王衝肯定坐不穩縣太爺這把椅子。
可自己畢竟是魏陶的頂頭上司。
被下屬這麼“作難”,他也是不厭其煩,恨得牙癢癢。
於是。
在縣丞柳絮的慫恿下,開始給魏陶穿小鞋。
柳絮出身河東柳氏,也是關隴貴族的一門。
打從心底看不起魏家這種沒有大家族背景的底層官員。
其實就是嫉妒比他有才,比他更正直,比他更勇敢的人。
就在前幾天。
柳絮自告奮勇,托吏部關係,準備將魏陶趕出京師,調任地方。
王衝略作猶豫,最終還是默許了。
他想到了嚴厲的族祖爺,生怕事情敗露遭受家法處置。
但天成被油鹽不進的魏陶“盯”著,也是煩不勝煩。
就連工作沒做好,沒有為百姓謀利,都要被追著勸諫。
更不要說貪汙腐敗,欺壓百姓了。
按王衝的話說:
本縣太爺的威勢沒了,自由沒了,連躺平的資格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