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的許多事情,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比如洪浩和小炤之間的情感羈絆,順子隻知道小炤對大哥很重要,重要到似乎如玄萱所講——“他是你兄弟,難道還不如一隻畜生?”至於為什麼這麼重要,他著實不懂。
他沒有如大哥一般見識過小炤母親為小炤爭取自由的慘烈,也沒有親眼瞧見過小炤血肉之軀保護大哥的悲壯。
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山裡娃子,一個捕獵為生的質樸少年。在他眼中,所有的動物都是可以換取柴米油鹽的獵物,可以讓他吃飽穿暖的生計。
說小動物可愛的人,決計不會是吃了上頓愁下頓的窮苦之人。
故而他對小動物沒有那麼多喜歡和愛心。說來都是環境造就,怪不得他。
順子的腳步在這一刻變得沉重而遲緩,宛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自己內心的廢墟之上。
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小炤,眼裡滿是複雜的情緒,有憤怒、有不甘,更多的是深深的痛苦和迷茫。洪浩的倒下,讓他原本就脆弱的心靈更加搖搖欲墜,而此刻,他將所有的憤怒和痛苦都歸咎於眼前這隻火紅色的狐狸。
在他看來,正是小炤當初的逃走,才導致了他和洪浩之間的關係產生隔閡,從而破裂。如果不是小炤不肯讓玄萱撫摸,如果不是它在夜色中悄然消失,或許一切都不會變得如此糟糕。
“摸一摸,又不會掉毛,又不會少肉,為什麼非要這樣抗拒!”少年不知,這道理不對。
小炤似乎感受到了順子的殺意,它的身體微微顫抖,但沒有離開洪浩的身邊。
它用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著順子,眼神中充慌張和恐懼。其實它也不喜歡順子,初次見到順子時,便是這個少年拎著一隻狐狸在大街叫賣。說來還是它求洪浩買下放生,才有了二人相識。
它畢竟靈性,已經感受到順子濃鬱的殺意,卻依舊沒有逃竄,它隻是本能地覺得,洪浩需要它,它不能離開他。
好死不死,偏偏這個時候,洪浩睜眼。
順子不過是一念之差,偏偏這一念之差,被洪浩看的清清楚楚,對少年的失望,再創新低。
這世間的因緣巧合就是這般磨人。順子若是對小炤沒有殺意,本來洪浩醒來,看見小炤無事,定然知道自己錯怪順子,二人自當冰釋前嫌。
再不濟他便是如先前一般呆立場邊,洪浩的性子,也會主動向他道歉。
“大哥……”順子的聲音在顫抖,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慌和不安。他不知道洪浩看到了什麼,但他能感覺到,洪浩的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失望。
洪浩猛然起身,一把將小炤塞入懷中,冷冷盯著順子,一字一頓:“不要動,動則死。”
說罷不再理會順子,緩緩向著玄薇那邊而去。
不知是話語的威懾還是語氣的冰冷起作用,順子果然一動不動,低著頭默默流淚。
即便是單純如他,也明白他和大哥,再也回不去了。
玄薇這邊,她眼下亦是彷徨無助,不知如何收場。
她心中五味雜陳,儘管嘴上還強硬不肯承認,可是玄采放棄招架的行止,言語中的悲哀和溫情,不是一個她這種修為的人該有的表現。
她心中也清楚,這個女人若真是要她性命,最多三合就夠了。
這一劍穿胸,對於玄采這樣的神仙人物,並無大的妨害,肉身不過裝元嬰元神的皮囊而已。
但現在的問題,並不在於外傷的輕重,而是心中的重創。
她萬念俱灰,情願被玄薇一劍奪命,也不願意麵對眼下的局麵——自己生命中最最重要的兩個人,其中一個,阻攔拖延了她救另一個。
真正是造化弄人,女兒無意之中,害死了自己父親。
可她對玄薇恨不起來,這是從她身上掉下去的肉,是她朝思暮想,夙夜期盼,心心念念的女兒——雖然眼下還不肯認她。
好在洪浩趕到,換一個人少不得一趟半年,他卻因朱雀之力的庇護,極短時間便神奇醒轉過來。
他慢慢走到玄薇身後,並沒有說話,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玄薇回頭望見是他,眼中流露出驚喜之色,像是一下子找到倚靠,鬆了握劍的手,回轉身來,一下把他抱住。隨即哇的哭出聲來。
洪浩隻是輕柔撫摸她後背,無聲表達自己的憐愛。
看這場麵,他心中亦是已經篤定玄采玄薇必是母女。至於被種大哥勾走的那個人……從玄采如此瘋狂的舉動來看,也是明白了七八分。
從方才女兒絕不獨活的話語和現在的親近行止,玄采知道自家女兒與洪浩這廝關係匪淺。自己雖是對這小子充滿了憤恨,卻又無可奈何。
這牽扯兩代人的愛恨情仇,恩怨瓜葛,有著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偏偏每個當事人都隻知曉其中一部分,而不能全部篤定。
玄采她知曉多一些,眼下卻也並不篤定洪浩便是當年那個被塞進空間裂縫的繈褓嬰兒。
“在貴樓叨擾已久,我們還有其他事情,眼下也該告辭了。”洪浩說得客氣禮貌,就像方才並無事發生,他還是登門造訪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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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采微微頷首,露出一個笑容,“本該請公子吃頓便飯,但公子既然有事要忙,妾身也不好強留……那就請公子慢走,有空常來。”
二人都知,這的確是眼下最體麵的收場。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來日方長。
洪浩便恭敬施禮,“樓主留步,我們告辭了——”。
說罷便和玄薇向大門而去。
“公子留步!”
玄采上前一步,將浸染她鮮血的冰劍遞上,“玄薇孩……玄薇姑娘的兵器,莫要忘了。血濃於水,雖然有些汙了劍身,卻不影響使用。”
玄薇卻不肯接劍,隻把頭扭到一邊。洪浩見狀,便伸手接了過來。
二人再無遲疑,雙雙離開。直到從大門消失,洪浩再也沒看一眼仍在原地呆立的順子,顯然已經不會再帶他一路遊曆。
此刻玄萱才敢小心問道:“姑姑,你如何確定那女子便是我姐姐?我看她樣貌與姑姑,呃……並不相似”
玄采幽幽歎一口氣:“傻丫頭,你回去問問你娘親便知道,自己的孩兒,總是母子連心,怎會認不得……她的修為比你可強多了,便是比你這天才師兄,也不遑多讓。似是特殊法子傳承而來,容貌可能受此影響……”
“那既然是姐姐,好不容易找到,為何放她離開?”
“她現在迷茫痛苦,不願認我,我強行留下,豈不是更添反感?總要春風化雨,慢慢消除她心中的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