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兒……帶我……回家……”
黃柳那微弱得如同歎息、卻又清晰如耳邊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洪浩的靈魂深處!
洪浩聽得懂姐姐的意思。每一個字,都帶著滾燙的血沫,帶著深入骨髓的疲憊與決絕——她是要用放棄來完成對癡兒弟弟的最後一次守護!
黃柳沒有洪浩這般滔天的氣運,她原本隻是一個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富家千金,性格直爽潑辣,比一般男兒更豪爽大氣。
偏偏是她拉著洪浩進入了修仙世界。雖然隻是循序漸進,按部就班的修煉,修為功法遠遠比不上自己的癡兒弟弟。可自從當年說出那句“便是大羅金仙來了,我也要護著你。”之後,她已經數次用柔弱的女兒身承受重創,履行了自己的承諾,從未失言。
洪浩從來沒有如此絕望過!
放棄陣法,對付那群甚囂塵上的宵小,猶如碾碎一群聒噪的螻蟻,易如反掌。
不放棄,形勢越來越凶險,非但黃柳可能救不回來,還把自己三人拖到萬劫不複的絕境——不講自己,單王乜一身洶湧劍氣在體內的碰撞激蕩,已經岌岌可危。
理智在瘋狂地咆哮!然而,情感卻在泣血哀嚎!
巨大的撕裂感幾乎要將洪浩的靈魂扯碎!一邊是冰冷到殘酷的理智,清晰地指向一條看似正確的生路;一邊是滾燙到灼心的情感,死死拽著他墜入絕望的深淵,不願鬆開那最後一絲渺茫的生機!
優柔寡斷?不夠殺伐果決?
不!這不是優柔寡斷!這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在麵對至親即將逝去時,那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無法割舍的痛楚與掙紮!是理智與情感最慘烈的廝殺!是人性在絕望深淵邊緣最真實的寫照!
“姐……”他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壓抑到極致的嗚咽,聲音破碎不堪。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燃燒著痛苦、絕望與無儘掙紮的眼眸,透過劇烈波動的光罩,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外麵那群瘋狂攻擊、叫囂的身影。一股足以焚滅諸天的、混合著無邊悲憤與毀滅欲望的恐怖殺意,如同沉寂的火山,在他體內瘋狂積聚、翻騰!福地劍感應到主人那瀕臨崩潰的滔天怒火,發出低沉而壓抑的嗡鳴,劍身劇烈震顫!
是放棄陣法,碾碎螻蟻,帶著黃柳的骨殖返回?還是……為了那幾乎不可能存在的奇跡,繼續承受這無邊的屈辱和致命的危險,拉著所有人一起墜入深淵?
洪浩的靈魂,正在這無間煉獄中,承受著最殘酷的煎熬!
就在這絕望的深淵邊緣——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九幽深海般的恐怖威壓,毫無征兆地降臨!這股威壓冰冷、浩瀚、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瞬間籠罩了整個城西官道!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所有喧囂的叫罵聲、攻擊的爆炸聲、光罩的嗡鳴聲……一切聲響都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抹去!天地間陷入一片死寂!
緊接著!
“嘩——!”
如同天河倒卷!如同海嘯崩堤!無窮無儘的、散發著銀白寒光的太陰真水,毫無征兆地從虛空中奔湧而出!它們並非實體水流,而是由純粹的水係法則與極寒之力凝聚而成!
真水奔湧,如煙如霧,瞬間包裹如同群魔亂舞的赤霄宗弟子!
“什麼?!”
“啊——!”
赤霄宗眾人臉上的瘋狂瞬間被極致的恐懼取代!他們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那奔湧的太陰真水,速度快到超越了想象!它們如同擁有生命般,精準地、無情地撲向每一個赤霄宗弟子!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血肉橫飛的慘烈。
隻有……凍結!湮滅!
被太陰真水觸及的瞬間,無論是煉氣期的弟子,還是築基期的執事,抑或元嬰期的長老——他們的身體,他們發出的攻擊,他們臉上凝固的驚恐表情……都在一瞬間,被徹底凍結!
不是普通的冰封!而是細如浮塵的、從能量本源層麵的絕對凍結!
他們的身體如同最脆弱的琉璃,保持著前一秒的姿態,瞬間覆蓋上一層晶瑩剔透、散發著幽藍寒光的冰晶!緊接著——
“哢嚓……哢嚓嚓……”
細密的碎裂聲如同死亡的樂章般響起!那些被凍結的身影,連同他們發出的攻擊,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碾壓,瞬間崩解、碎裂!化作無數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冰晶粉末!
沒有鮮血,沒有慘叫,隻有漫天飄散的、如同星塵般的冰晶粉末,在幽藍的光芒映照下,折射出詭異而淒美的光暈。
整個過程,快!快到不可思議!快到讓人思維停滯!
從太陰真水出現,到赤霄宗數十人連同他們的攻擊徹底化為冰晶粉末,不過一息之間!
碾壓!絕對的碾壓!如同巨輪碾過螻蟻!如同寒潮湮滅螢火!
光罩內,那持續不斷的、如同附骨之蛆的震動乾擾和噪音,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洪浩、王乜、怪醫老頭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洪浩下意識地看向真水奔湧而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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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官道儘頭,兩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現。
為首一人,素白裙裾無風自動,周身繚繞著淡淡的、仿佛能凍結時空的寒氣,正是玄采!她銀白色的瞳孔此刻冰冷如萬載玄冰,目光掃過那漫天飄散的冰晶粉末,如同掃過微不足道的塵埃,沒有絲毫波瀾。
在她身後,順子手握長劍,氣息淩厲,但眼中也帶著一絲震撼。
怪醫老頭那原本顫抖如風中落葉、幾乎要刺偏的枯瘦雙手,在噪音和震動消失的瞬間,猛地一穩!如同被注入了新的力量!他渾濁的老眼中爆發出最後一絲精光!
“好機會!”他心中狂吼!幾乎是在本能驅使下,那根閃爍著幽藍光澤、蘊含著霸道解毒藥力的金針,被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精準無比地、狠狠地刺入了黃柳心口附近那處被濃黑毒煞纏繞的關節要穴!
金針尾部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幽藍光芒!一股磅礴而精純的藥力,混合著怪醫老頭最後的本源真元,如同開閘的洪水,瘋狂湧入黃柳心脈深處那團最頑固的蝕神金毒煞!
隨著金針入體,黃柳焦黑的身體一僵!一股濃鬱到極致的死氣混合著幽黑如墨的毒煞,猛地從她口鼻以及身上崩裂的傷口中噴湧出來!但詭異的是,這毒煞並非爆發失控,而是像被某種力量強行從體內驅逐排出一般!
這並非拔除,隻是泄洪!但壓力驟減!黃柳那原本急速黯淡、幾近熄滅的生命之火,如同加了一個遮風的燈罩,雖然依舊微弱得如同螢火,但卻奇異地穩定了下來!
“還……還沒完……”怪醫老頭如釋重負地癱軟在地,大口喘著粗氣,麵如金紙,眼中卻燃燒著希望的火光,“泄了……部分毒源……她……她能撐……撐一會兒了……”
這一切,從玄采降臨凍結赤霄宗眾人,外界乾擾消失,到怪醫老頭抓住轉瞬即逝的空檔險中求勝、泄出小半毒煞穩住黃柳生機,不過發生在兩三個呼吸之間!
“散。”
就在這時,玄采那清冷得不帶絲毫情緒的聲音再次響起!一道凝練如實質的幽藍水線瞬間擊中了那搖搖欲墜的光罩!
光罩如同泡沫般碎裂、消散,沒有掀起絲毫漣漪。
玄采一步踏出,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現在洪浩身旁。她沒有去看癱倒在地的怪醫老頭和強撐著站立的王乜,冰冷的銀瞳瞬間掃過昏迷不醒的黃柳。
洪浩不知玄采的變化,此刻她突然出現,不由得心中一緊,立刻擋在了黃柳前麵。
“叮鈴叮鈴……”他胸前的鈴鐺像是剛反應過來,一陣急促響動,隨即洪浩的麵目開始扭曲變形,露出一些癡傻的輪廓。
這和掩耳盜鈴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還裝!”玄采一聲嗬斥,嚇得鈴鐺停了響動,洪浩又恢複如常。
“不知樓主為何來此……”洪浩內心忐忑,不管之前恩怨瓜葛,但眼下玄采解了他最為絕望的困境,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原來自從大娘在水月山莊給她劃拉了一個小院以後,他們師徒二人幾乎從不外出,隻是安安靜靜待在院中。畢竟她的目的很明確,守護女兒和外孫,其他事情全不重要。
故而王乜回去一趟,她也並不知曉帶回了發現洪浩這件事情。
直到木棉給她師徒二人送飯,她見木棉一臉興奮,足下生風,與平日格外不同。隨口一問才知是王乜找到了洪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