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頭好痛……”他捂著依舊有些發脹的腦袋,茫然地環顧四周。
紫竹林,小院,石桌,竹椅……環境眼生得很。小師叔呢?小炤姨呢?怎麼一個人影都不見?隻有一個之前從未見過,看起來懶洋洋的邋遢道士,正背對著他,坐在石桌旁,時不時拿起酒碗抿上一口。
謝籍不認得這道人,卻認得道人腰間這個紫玉葫蘆——這不就是先前大家合力擊潰四大天王,他們敗走時爆出來的酒葫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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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心頭猛地一緊。紫玉葫蘆怎生會在這道士身上?小師叔他們人呢?難道……出事了?
想到此處,他噌地一下跳了起來,也顧不得什麼禮數,衝到陸壓麵前,指著那紫玉葫蘆,氣勢洶洶。
“狗日的,你是哪個?我的葫蘆怎生在你手裡?你把我小師叔他們怎麼樣了?”
陸壓慢悠悠地放下酒碗,抬起眼皮懶懶地瞥了謝籍一眼,臉上露出一副驚訝又帶著幾分無辜的表情。
“你醒了。”他摸了摸下巴,錯愕道:“什麼他們……貧道不曾見過。”
他伸手指了指院外:“貧道前幾日在在外行路,隻見你一人醉倒在路邊,身邊就放著這個葫蘆。”他拍了拍腰間的紫玉葫蘆,歎了口氣:“喊也喊不醒你,看你可憐,好心用我的驢把你馱回來,讓你在這院子裡睡個安穩。”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像一道晴天霹靂,驚得謝籍魂飛魄散。
“什麼……”謝籍如遭雷擊,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渾身劇震,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幾乎站立不穩。
他開始用力回憶自己醉倒前的情形。當時已經擊潰了四大天王的法相,還無意中爆了他們的儲物袋,掉了滿滿當當一山穀的各種寶貝。
自己尋到這紫玉葫蘆,聞著酒香,就嘗了兩口……再後來就什麼都不知曉了。
莫不是那四大天王又尋到厲害救兵,調頭殺了一個回馬槍,小師叔他們已遭不測,自己因為爛醉躲過一劫——若是小師叔他們安好,決計不會丟下他不管不顧。
想到此處,謝千歲不禁悔恨交加。
“小師叔……”他聲音顫抖著,帶著哭腔,“我喝醉了……對,我喝醉了……但小師叔他們……他們怎麼會不見了呢?怎麼會……怎麼會……”
他越想越怕,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可怕的畫麵,都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身死道消。
“小師叔……你們在哪兒啊。”謝籍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眼淚鼻涕瞬間糊了滿臉,毫無形狀,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頓足,哭得撕心裂肺。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乾嘛要喝那勞什子酒,喝得爛醉如泥……要是我醒著,說不定……說不定還能幫上忙……嗚嗚嗚……小師叔……你們可不能有事啊……你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活啊……我怎麼跟師祖和師娘交代啊……嗚嗚嗚嗚……”
都講關心則亂,這小子平日冷靜聰慧,機敏過人,動了情一般沒了腦子——那石桌上,眾人飲酒的粗碗都還不曾撤去,他若冷靜些,數一數數也能瞧出端倪。
他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欲絕,真情流露,當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陸壓道人在一旁看著,嘴角微微抽動,強忍著差點沒笑出聲來。他趕緊端起酒碗假裝喝酒,掩飾住臉上那抹促狹的笑意。
心裡暗想:這小子,倒是個重情重義的,哭得還挺實在。
謝籍哭了一陣,突然一股腦從地上爬起來,扭頭就要往外衝。
陸壓趕緊一把將他拉住,“小子你這是要作甚?”
“狗日的,你莫要拉我,老子要去給小師叔他們報仇。”謝籍眼露凶光,殺氣騰騰。
陸壓一愣:“我瞧見你時,周遭並無他人,也無打鬥痕跡,你這是要去尋哪個報仇?”
謝籍一梗脖子,“總是佛家做下的事情,老子自然是去找佛門報仇。”他想反正最後對戰是四大天王,佛家總逃不脫乾係。
陸壓驚愕道:“你比你小師叔他們厲害麼?倘若你小師叔他們真是被佛家打殺,你篤定能替他們報仇?”
謝籍全然不顧,紅著眼嘶聲道:“放開,我殺得一個算一個,殺不過死了也好,正好去尋小師叔他們。”
他用力想要掙脫,但陸壓拉他,他豈能掙脫。
陸壓這才嘻嘻一笑:“適才相戲耳,小子莫要衝動,你師叔他們無事……”
“什……什麼?!”謝籍猛地扭過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陸壓,臉上的淚水鼻涕都忘了擦。
“相戲?狗日的,你個龜兒子,砍腦殼的老雜毛。”他並不相信,指著陸壓的鼻子,什麼禮數修養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潑辣市井的罵人話如同決堤洪水般傾瀉而出。
“我日你先人板板,這種玩笑也是能開的?老子……”他說到傷心處,又是一陣哽咽,但隨即被更大的怒火淹沒:“你個狗日的,莫要以為救了我就能隨便拿捏,老子不稀罕你救。”
麵對謝籍這劈頭蓋臉,唾沫橫飛的痛罵,陸壓非但沒有絲毫動怒,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行了行了,貧道懶得跟你這渾小子一般見識。你小師叔洪浩,帶著一群美人,跟著小清子,去陪幾個老家夥打麻將去了……說是要替貧道贏點家當回來。”
“打……打牌?”謝籍徹底傻眼了,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這……這畫風轉變也太快了吧?從以為天人永隔的悲痛,到懷疑被戲弄的憤怒,再到……得知小師叔他們是去……打麻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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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他還是不知眼前人便是陸壓,不過對方講出了小師叔名字並無差錯,當下半信半疑道:“都是你在講,何以為證?”
陸壓便把先前的事情講了一回,又指了指石桌,“動動你的豬腦子好好看看,這桌上幾個碗?要是就我一人,貧道用得著擺這麼多碗喝酒?”
謝籍被他說得一怔,下意識地扭頭看向石桌。果然,粗陶碗足足有五六個,明顯是多人飲酒的痕跡。他剛才心急如焚,悲痛欲絕,竟然完全沒注意到這個明顯的破綻。
“前……前輩……”謝籍結結巴巴,羞愧難當,“晚輩……晚輩剛才……豬油蒙了心,有眼無珠,口不擇言……冒犯了前輩……還請前輩……大人不記小人過……”
陸壓道人揮了揮手,渾不在意:“罷了罷了,看你哭得真情實意,罵得也夠潑辣鮮活,比那些整天規規矩矩,死氣沉沉的家夥有意思多了。貧道許久沒聽過這麼……接地氣的罵腔了,還挺提神。”
他指了指旁邊的竹椅:“彆杵著了,坐下吧。既然醒了,陪貧道喝兩碗,等你小師叔他們贏錢回來。說不定啊……”陸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他們還能給咱們帶回來不少好東西呢。”
謝籍依言訕訕地坐下,接過酒碗,赧然道:“還未請教前輩高姓大名?不知此處是何地界?”
“此處是方壺,貧道叫陸壓。”這一回陸壓回得爽快。
謝籍就是謝籍,他一旦恢複清醒,那腦筋比誰個轉得都快。
陸壓的話他聽得分明,嚇得手中剛端起的碗哐當失手落地。旋即他屁股從石凳上一滑,撲通跪地,不由分說便“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動作一氣嗬成,流暢無比。
隻見謝籍猛地抬起頭,臉上哪還有半分之前的羞愧和訕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誇張,近乎諂媚的激動,一雙眼睛瞪得溜圓。
他捶胸頓足,表情痛心疾首:“晚輩早就該想到的,放眼寰宇,除了你老人家,還有誰能有這般從容灑脫?還有誰能有這般視萬物如芻狗的逍遙……”
“晚輩自幼便知道君的赫赫威名與無上神通,那斬仙飛刀出,大羅金仙也須閉目等死。那釘頭七箭書現,萬裡之外亦可咒殺強敵……端的的是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然而道君最教小子敬服的,卻是這心胸氣度,更是堪比宇宙……方才晚輩那般混賬無禮,口出汙言,若是換了旁人,隻怕早就將晚輩挫骨揚灰了……道君非但不以為忤,反而誇讚晚輩罵得鮮活……這是何等的胸襟境界……晚輩對道君的敬仰之情,當真如那滔滔天河之水,連綿不絕,又如方壺仙島之雲海,洶湧澎湃。”
他一通連珠炮似的馬屁,辭藻華麗,語氣誇張,卻又結合了剛才發生的實際情況,拍得是又響又準。
饒是陸壓道人見多識廣,早已超脫名利,此刻也被謝籍火力全開的奉承得心花怒放,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顯然極為受用。
“起來起來,”陸壓心情大好,虛抬了一下手,“彆跪著了,看著眼暈。貧道就喜歡你這股子機靈勁兒和……真實不做作的潑辣勁兒。”
謝籍偷眼觀瞧,見陸壓道君眉眼帶笑,顯然心情極佳,眼珠一轉,心知時機已到。
於是,他臉上堆起更加諂媚的笑容,搓著手,試探著問道:“道君前輩……你看……晚輩資質愚鈍,修為低微,今日能有幸得見你真身,實乃幾輩子修來的福分……這個……不知前輩能否……看在晚輩這份誠心……隨便指點晚輩一二……讓晚輩也能沾沾無上的仙氣兒……日後出去,也好跟人吹噓吹噓,說是得了陸壓道君的一絲半點傳承……那晚輩真是……真是死也瞑目了。”
陸壓道人何等人物,豈能不知他這點小心思?但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謝籍這番話,確實說得他身心舒暢。
他斜睨了謝籍一眼,故意拉長了聲音:“哦——,想學點東西?”
“是是是……”謝籍忙不迭地點頭,“你老人家隨便漏點給小子,小子便終身享用不儘。”
“那你可有心儀之術?”
“釘頭七箭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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