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千裡搭涼棚,天底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小炤因為責任和擔當,入主青丘,再也不能跟隨哥哥看滾滾紅塵,世間百態。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畢竟每個人皆有自己的路要走。
謝籍一行人辭彆了小炤後,按理本該禦劍禦風快速趕路,可謝籍卻磨磨蹭蹭,抓耳撓腮,走得極慢。
他實在是還沒有想好,如何給夙夜輕塵她們講小師叔並未故去,不過是他將計就計提前了假死計劃。
好像不管怎麼講,夙夜大姑姑一頓毒打決計是逃不過的。
“小子你莫不是麻糖粘胯,走不動路?”夙夜瞧見謝籍豬不是狗不是模樣,不禁奇怪。
謝籍被夙夜一問,更是頭皮發麻,支支吾吾,眼神飄忽,不敢與夙夜和輕塵對視。他這副作態,與平日裡的機靈跳脫大相徑庭,想不引人懷疑都難。
輕塵本就心思細膩,見他如此扭捏,便審慎道:“謝籍,你到底有何事隱瞞?從離開青丘城便心神不寧。”
林瀟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也覺得他有事瞞著我們幾人,隻是……不知究竟是何事。”
夙夜聞言,虎目一瞪,煞氣隱隱:“小子,有話快講,有屁快放。吞吞吐吐,莫不是真做了什麼虧心事?”
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謝籍見實在躲不過去,把心一橫,猛地停下腳步,對著夙夜和輕塵深深一揖:“五師叔,夙夜大姑,我講了你們可千萬要穩住,莫要激動,尤其……莫要動手。”
夙夜和輕塵對視一眼,心中疑竇更深。夙夜不耐道:“快講。”
謝籍抬起頭,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其實……小師叔他……沒死。”
此話一出,空氣瞬間凝固。
夙夜和輕塵像是被定身法定住,眼中滿是驚疑。夙夜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你講什麼?誰沒死?”
“小師叔他沒死。”謝籍硬著頭皮重複道,“那具燒掉的屍體真的是假的,就是我用桂膠和骨頭做的假身。”
林瀟冰雪聰明,見謝籍如此講話,立刻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我們在宮門外替你把風時,你便做好了假身,將我們一並騙過?”
“正是正是。”謝籍連連點頭,急忙道:“不過當時並非真的想要誆騙你們,隻是想開個玩笑驗證下做得真不真……”
他當下便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又講了一回。
最後道:“……事情就是這樣。我們當時也覺得這玩笑開得有點大,但眼見你們反應如此真實,連大招都騙過了,加上九九恰好回來,若講破前功儘棄,便將錯就錯,把戲演了下去。”
夙夜聽罷,哪裡還忍得住,上去對著謝籍劈頭蓋臉便是一頓王八拳,直打得謝籍抱頭鼠竄。
“你個小殺才,就算你講的有道理,老娘不打你一頓難出胸中惡氣,卻要道心蒙塵。”夙夜想著自己嚎啕大哭的模樣,便氣不打一處來。
輕塵雖然沒有說話,但緊抿的嘴唇和微微泛紅的眼圈也顯示了她內心的不平靜。那種被至親之人欺騙,尤其是被這種生死大事所欺騙的感覺,實在糟糕透頂。
不過洪師兄沒有死,這天大的好消息帶來的歡喜終究是超過所有情緒。當下急聲道:“既然未死,那他現在何處?”
謝籍連忙道:“我與小師叔約好在城外十裡處會合。呃,五裡亭已過了許久……應該就在前麵不遠了。”他們一路走得雖不快,但不曾停歇,少講也已走了七八裡。
青丘雖是狐族,但尋常建製皆同人族,官道設置亦是五裡一短亭,十裡一長亭。
“那你小子還磨蹭作甚?”夙夜一跺腳,“眼下我那老弟修為全無,吃不得尋常壯漢一拳,這幾日獨自一人莫要出了意外。”
她這般講話,幾人不再多言,由謝籍帶頭,加快速度,化作三道流光,直奔十裡長亭而去。
不多時,幾人便趕到十裡長亭。
所謂長亭,隻是統稱,並非孤零零一座亭子,實則是一個小小的驛站聚落——幾間供旅人歇腳的屋舍,一個馬廄,連同那座頗具規模的涼亭,組成了官道上一個供往來行人休憩的節點。
謝籍目光掃過亭內和屋舍外,稀稀疏疏有幾個人影,卻並未瞧見洪浩的身影。
“小子,人呢?”夙夜最是急躁,謝籍給洪浩做了易容,她幾人不知洪浩現在是何模樣,隻等謝籍趕緊確認。
謝籍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小師叔可千萬彆在這節骨眼上出什麼意外。
他強自鎮定,連忙道:“莫急,小師叔或在附近等候,你們先去坐下歇口氣,我找找看。”
說罷四處張望,瞧見遠處一條小溪似有人影晃動,便走過去瞧瞧端倪。
穿過一片稀疏的柳樹林,潺潺的溪水聲變得清晰。
隻見清澈的溪水邊,一個穿著粗布衣裳,背影略顯單薄落寞的男子,正蹲在岸邊的青石上,與溪水中一個看上去約莫七八歲,衣衫襤褸,臉上臟兮兮的小男孩說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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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籍瞧得分明,那男子正是小師叔。
看到洪浩安然無恙,此刻正沒事人一般蹲在溪邊,跟個陌生小孩閒聊,教他頓時鬆了口氣。
洪浩似乎也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回頭望一眼,瞧見是謝籍,便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袍上的草屑。
那小男孩也好奇地轉過頭,露出一張清秀的小臉,一雙眼睛格外靈動。仔細看去,頭頂有一對微微顫動的白色毛茸狐耳,身後一條蓬鬆的白色尾巴輕輕搖擺——原來是個小狐妖。
“小師叔,”謝籍連忙上前,壓低聲音,“你可讓我一頓好找,沒事吧?”
“沒事,我正與小兄弟聊天。”洪浩饒有興趣道,“這小兄弟人小誌大,我覺得……我覺得跟我小時候有些相似。”
到底是無形裝大慣了的,一句話卻是將小男孩和自己都誇了一回。
見謝籍一臉茫然,洪浩解釋道:“我也是他這般大小之時便沒了爺爺,獨自找食過活。”
原來洪浩早就到了十裡長亭,等得無聊,便在附近四處閒逛,走到此處瞧見小白狐男孩獨自在小溪裡搗鼓。
好奇之下一問才知,小男孩也是孤兒,正想在小溪中摸些魚蝦果腹。
洪浩聽罷便想起自己小時候艱難求生的往事,不由得生出一股憐惜之意。
“小兄弟,我還有些銀錢,走,帶你去吃一頓大魚大肉。”
“不要。”小男孩大聲道,“我有手有腳,自己能養活自己。”他小小年紀卻說得果決,頗有不受嗟來之食的風範。
洪浩聽罷略顯尷尬,乾咳一聲,連忙解釋:“小兄弟,我沒有彆的意思,呃……”
“我知曉你是可憐我。”不等洪浩講完,小男孩便接話,他挺起瘦小的胸膛,“不過我不覺得自己可憐,這些魚蝦又不要銀錢買,一樣能吃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