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塘鎮公署院子裡插上日本膏藥旗,隨諸鎮淪陷。
鎮上的人,儘管明麵上尊敬唐鎮長一如既往。甚至有人更加的尊敬,比如鎮公署的翟署長。往常照麵,叫聲唐鎮長好,就算打招呼了。現在碰到,不僅叫:唐鎮長!還帶老爺子!並啪地打個立正,恭恭敬敬地舉手敬禮。
叫聲唐鎮長是對鎮長的尊重,叫老爺子,那就是對他兒子的孝敬了。他兒子可是這一帶最高的軍政長官,紅透穆關古城,除了日本人,他就是個天說啥是啥。據說日本最大的太君都極其看重唐家大少爺,視若左膀右臂。若是他哪天回蓮花塘,心氣不暢,鼻子哼一聲就能扒了他這身警皮。要是看他翟署長不順眼,嘴稍微撇撇,取了自己的小命還不等於捏死一隻螞蚱。
兒子的出息,讓唐老爺子覺得倍兒榮光,闊步在蓮花塘地界麵上,腳下像踏著五彩祥雲。可是得瑟沒幾天,唐老爺咂摸出不是個味,總好像聽見有人在背後切切查查,就譬如晚上蟲子在草棵下嘰嘰嘎嘎的叫,聽得見聲辨不出音。時間一長,唐老爺子竟也低下頭悶悶不樂。
這日來到鎮公署,翟署長點頭哈腰迎進去,叫人鋪上酒菜。左一杯右一杯殷勤伺候。三杯酒下肚,老爺子道出心中苦悶。
哎吆,老爺子。您跟那幫小人上什麼心哪?不值當!您是誰啊?蓮花塘堂堂鎮長。您兒子誰啊?唐長官!唐長官到蓮花塘來跺跺腳,這幫賤人草民得趴在地上鋪條路讓唐長官踩過去。甭說他們,就是我,署長,得跪地上舔唐長官靴子。您兒子,誰啊?古城軍政的天!老爺子,甭不樂意了,您就享受著吧,那幫賤人眼紅的冒血來,喝酒!
哎。
得,甭歎氣噻,老爺子,您告訴我,哪個不要命的亂嬌舌頭,我幫您出氣,狗日的割下他口條來喂狗!
出來鎮公署,伴著酒勁,唐老爺搖晃到尚家。
哎,尚郎中啊,你說我這心裡,說不出是個什末滋味塞。
說不出啊,問你個兒子去。
那不是木滴法子。難不成讓他死?我唐家就單傳一根苗。
你不有孫子?
那也不成。有孫子就不要兒子?哈!你個郎中說的嘎輕巧塞。再說了。光宗和日本人做事,報紙上說了,是為救手下的兵。日本人要殺掉傷員和俘虜,得虧我家光宗,他們才有命活不是?一千多個呐!一千多個呐!要是你家小子在那裡麵,你怎麼想?
是,他是就了傷員。你敢保證,你家那小子,沒有傷兵,他就不投降?
嗨,郎中!彆人白活白活舌頭根子,作踐我家小子就罷了。你怎末這樣講,落井下石!虧他的兒子是你的親外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