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第三亭,就是通往蘭亭的最後兩裡棧道。
白少秋帶著憨憨小舅子過了這座亭,轉了一道彎,就看見了插在棧道旁的一張題板。
他湊過去一瞧:
“時西陵暮春,京都長安卻已入初夏。”
“西陵有無儘黃沙,長安有萬般繁華。”
“天下學子讀聖賢之書,所夢便是入長安,見繁華,書胸中之誌報效國家!”
“一彆書院清淨地,則入世間惹繁雜。”
“有人同流,有人合汙,有人謹守初心砥礪前行,亦有人為名為利墜入無儘深淵。”
“請學子們行二裡棧道,寫一首發乎於心的詩詞,留待數年後為鏡自鑒!”
這個題有點意思。
能夠走到這裡的學子,毋庸置疑,他一定是極有才學的學子!
這樣的學子就算不能參加京都三年一度的香山文會,大抵通過科考也是能取得不錯的名次的。
他們極大可能入京都再為官!
這最後的兩裡地象征著他們書院的生活結束,走完這兩裡地,就意味著他們正式踏上了追求理想的路。
那條路不再如竹溪之路這般清幽寧靜。
那條路上有荊棘、有坎坷,有誘惑,也有……罪惡!
最終那些學子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沒有人知道。
但這最後的一首自己命題的抒發自己初心的詩詞卻會留在這裡。
當數年或者數十年之後的某一天,再回來看到這首自己親手寫下的詩詞時候,大抵絕大部分人都會愧疚。
這首詩詞便是鏡。
他們終究會在這鏡中看見自己活成自己所厭惡的模樣。
終究會違背立在這裡的那份單純的、鬥誌昂揚的、信誓旦旦的為國為民的初心!
出此題者,煞費苦心啊!
但這對白少秋卻不是個事。
他壓根就沒有入仕的心思!
他的理想依舊落在賺取幾兩碎銀之上。
嗯……能多賺些銀子當然是更好的,畢竟來到了這麼一個似是而非的世界,終究想要四處去走一走看一看。
帶著懶懶姑娘。
將自己的足跡留在這片土地上。
這,便是白少秋當下的美好願望。
所以,要做一首怎樣的表達自己無欲亦無求的詩詞呢?
他帶著憨憨小舅子抬步而行。
畢竟有兩裡地,這足以讓他從記憶中搜尋出一首不錯的詩詞來。
就這樣走了大致半裡,他忽然停下了腳步,抬頭,前方站著一個穿著一身儒衫的少年郎。
已認識。
他叫祁少同!
沒有看見卓一行和另外一名學子,想來那二人已快抵達這條路的儘頭。
祁少同站在路旁,注視著奔流而過的那條潺潺溪流似乎出了神,以至於他沒有注意白少秋來到了他的身旁。
“祁兄,”
祁少同嚇了一跳,扭頭,臉上露出了一抹牽強的笑:
“白兄來了!”
“嗯,你怎麼不走了?”
“沒想好。”
沒想好的意思應該就是沒想好他想要留下一首怎樣的抒發他此刻心情的詩詞。
“這有什麼好想的?十餘年寒窗苦讀,以祁兄之能,當然是將這一身本事賣給帝王家了。”
祁少同一怔,明白了白少秋這話的意思。
他卻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就算在剛才我也是這麼想的,可當我走了這半裡路,見這溪流歡騰,見林間鳥雀飛翔,見四野山花爛漫時候,我卻忽然發現我似乎並不喜歡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