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並非太陽,而是恐怖無比的灰色“繡球”,一個裡裡外外盤旋著、飛繞著無數倀鬼的繡球。內裡則是疊著數不清的神魂。
但這“灰色太陽”卻已有了一個孔洞,洞中是氤氳漂浮的一串灰色暗金珠子。
珠子合計九枚,正零散地漂浮著,轉動著,似在指揮整個“灰色太陽”的運轉。
毫無疑問,這九枚珠子就是煞寶。
而珠子之下,宋延匆匆掃過。
他看到了嬰啼上人。
除了嬰啼上人,竟還有一隻更可怕的不知什麼時候從哪兒進來的七尾妖狐,那妖狐和嬰啼上人正麵對著一個戴著麵具、鼓著紅袍的怪人。
詭異的是,這三者好似都陷入了沉睡。
古齒,鹿魔,韓雨鈴也在一邊,可卻也呆滯不動,也在沉睡。
至於唐凡,還有另外兩個取寶人雖也在沉睡,卻被護的好好的。
那未知身份和境界的七尾妖狐縱然在幻境中,卻依然庇護著那三人,使得三人隻是在幻境中,而未曾受到其他損傷。
淒然的灰色太陽在半空旋轉。
九顆暗金大珠如星辰而動。
沒有廝殺,沒有對戰
天上,地下,竟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和諧與安靜。
而就在宋延出現的那一刹那,一道灰袍僧影便從遠而來,出現在他麵前,對他雙手合十,微微一拜,宋延也直接陷入了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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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殘存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果然沒錯,這倀彌真的是在有目的的行動。
他再次入幻,可任由幻境百般引誘,他隻一心想尋到引誘他的沙彌,然後將其斬殺。
十年。
二十年。
五十年。
百年。
從少年追到白首,他一直在尋找沙彌,他要殺了那沙彌。
這一次,時間一到,再沒什麼東西來尋他,來問他“真真假假有那麼重要嗎”。
而在他睜眼的第一瞬間,他就一記血手抓出,將沙彌抓爆。
但,意外的是:又一個沙彌出現了!
他再一次陷入了幻境。
而在陷入幻境前的匆匆一瞥則是他看到苦海氣息增多了,也看到妖魔們還在繼續沉睡。
若是苦海氣息不停增多,多到在沙彌撤去幻境的那一刹就將他淹沒,那那簡直是絕殺。
宋延發現,縱然他在心種下了對沙彌乃至整個佛門的深深恨意,再不會陷入沙彌的幻境,不會在其中留下越來越深的心魔破綻,可還是沒用。
完全沒用!
他的力量,算計,在更強,更詭異的力量麵前太弱小了。
又是一個追殺佛門的百年
又一次清醒
又一次秒殺眼前的沙彌
又一次看到更多的苦海氣息
如果此時再無沙彌出現拖他入幻境,他就要立刻支起萬魂幡來對抗那可怕的苦海氣息。
但是,不出意外的是,又一個沙彌出現了。
他再度陷入幻境。
而這一次,幻境中,他正禦劍四處尋找沙彌,天空陡然如明鏡般破碎開了,好似被某種強大的外來力量給粗暴撕碎。
宋延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到一聲厲嘯:“蟲王,暫放恩怨,一同出手!!
你來這裡應該是沒找到接應你的人,你也是被虎皇引來的!虎皇神念還未消散,它要複仇!
你我一同壓製虎皇,然後讓三個取寶人一起取了那核心處的煞寶!
待完成後,一起撤退。
珠子,你四我五,畢竟我出的力更多。
至於最終怎麼分,出去再說!
我們之間的下一場,也出去再打!”
厲嘯是七尾妖狐發出的。
而“蟲王”顯然是指它對麵的紅袍人。
那遮臉的麵具,鼓蕩的紅袍下赫然是一卷卷漆黑的扶搖,冰冷的旋風,你甚至無法看到那是無數的怪異小蟲子。
“好。”
蟲王應了聲,聲音怪異。
嬰啼上人也陡然扭頭看向宋延方向,道:“你和古齒的恩怨,出去再說!先一同出手,鎮壓虎皇,否則誰都彆想活著出去!我多尾狐族七尾老祖在此,必不作假!”
說完這句,它又猛然看向那正用冰冷視線盯著宋延的古齒,喊了聲:“古將軍,大局為重!”
古齒悶聲應了句:“好。”
旋即,此間所有強者紛紛出手,一道道雄渾能量往高處那灰色烈陽而去。
烈陽中飛旋出極多倀鬼惡魂,往這些能量飛撞而去,在半空形成了一處交界的平衡。
平衡很快開始推移,但卻是往著灰色太陽方向。
很顯然,那蟲王和七尾妖狐老祖實力著實恐怖,說不定都已是入了神嬰的存在,縱然沒有也是半步神嬰了。
高空,陡然響起一聲暴戾的虎嘯。
九顆珠子外露出一顆巨大的虎頭虛影。
平衡再度被壓了回去。
雙方拉扯了一會兒,皆是底牌儘出,畢竟這種時候誰都無法再藏底牌了。
平衡則在反複拉鋸。
驟然,那虎頭發出一聲哀鳴。
七尾妖狐盯著那虎頭,似在確認其哀鳴真假。
須臾,它確定了,厲聲道:“就是現在,取煞寶!!”
聲音落下,唐凡等三個取寶人是不取也得取了。
但古怪的是,這三人眼中竟然已經沒有半分不願,在這一路上,還有剛剛數百年的幻境中,這三人已經和山海妖族的幾位妖魔締結了深深的感情。
有親情,有師徒情,甚至還有愛情。
時光,能把感情無止境地發酵,使其如膠似漆,再難割舍。
誰能抵抗其中的力量?
譬如唐凡,他已在幻境中和嬰啼上人結緣近千年,他已不再畏懼“卸磨殺驢”,因為他相信嬰啼上人絕不可能殺他。事實上,嬰啼上人也是如此地覺得。在這位六尾狐妖眼裡,唐凡也不再是一樣工具,而是個很重要的晚輩。
也許,在場所有人裡,沒有在幻境中誕生這些感情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宋延。
時光越久,恨意越濃。
他手握屠刀,刀柄都和血肉連在了一起,怎麼可能放下?
三個取寶人,三道身影掠地而起,破空往高處的九枚煞珠而去。
唐凡也在其中。
而就在這時,唐凡陡然感到了一陣強烈的心悸,強烈的痛苦,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幕:嬰啼上人死了!
這一幕瞬間消失,嬰啼上人還好生生地站著。
然而,那一瞬的情感衝擊卻極大,那衝擊本隻會讓唐凡感到悲傷,可不知為何,在那一瞬間,悲傷被無窮擴大,大到他眼前一黑,從高空墜落,吐出一口血。
所有人都感到體內有什麼東西在崩壞
那是道心。
有人在它們心頭劃開了裂隙,又死命地將其撕開。
這一刻,所有人都感到境界在下跌,除了宋延。
就在這時,高處虛弱的虎皇卻怒嘯一聲:“出手!”
話音落下,灰色太陽之後繞出了一道白虹。
白虹經天,快速縈繞,穿針引線般地繞過了灰色太陽外的種種倀鬼。
嗖!
一個取寶人死!
嗖!
又一個死!
嗖!
唐凡看著胸口的窟窿,不敢置信地緩緩伸手,卻終究垂落。
那白虹卻未停止,而其不僅是速度快,還能夠分辨出此時的誰最虛弱。
白虹選擇了鹿魔。
嗖!!
鹿魔被重創。
嗖嗖嗖嗖!!
白虹快速掠過,幾人紛紛受傷,宋延也不例外。
這白虹身體強度極為恐怖,且好像完全無視惡魂狙擊。
他看到那白虹中的身影,是一道女子身影,但那女子眼神中卻是藏著數不清的怨恨。
幾番交手,白虹退卻,浮空在虎皇旁,顯出個冷冽女修的模樣。
紅袍蟲王揚首,冷聲道:“什麼時候,白虹古族的冬君會和虎皇合作了,還知道傳念騙本座入內?看來你所說的血海深仇都是放屁。”
被稱為冬君的冷冽女修道:“山海妖族的所有妖魔,都該死!而且”
她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我合作的也不是虎皇。”
嬰啼上人失魂落魄地看著死去的三名取寶人。
它為了這三名取寶人花費了許多許多精力!
而且,它看著死去的唐凡,心中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而這痛苦每生出一絲,它就感到境界在往下跌落一點,好似此間有一種冥冥中的力量在做著這些。
它忽的回憶起自己和幻境中唐凡的一切,那些感情誕生的極為古怪,可苦海沙彌是不會引誘,也無法引誘,一切都應該是它自發產生的情愫。
“退!”
七尾妖狐老祖陡然出聲。
而高處,卻陡然傳來一聲戲謔的笑:“往哪兒退?”
笑聲伴隨著痛苦的虎吟。
虎頭慢慢淡去,顯出道全身散發著黑煙的怪異僧人的身影,被稱為冬君的白虹古族強者便站在這僧人身側,冷冷俯瞰著紅袍人道:“蟲王,你見多識廣,認得這位不?”
蟲王仰頭看向那僧人,稍有失聲,道出一句:“魔僧!
苦海之中,一部分恐怖執念秉承了佛門原則,度化世人。
可還有一部分,它們引誘世人。
它們可以輕易勾出人心的欲望,讓人沉淪,然後又有著通過這些人心破綻,將目標道心摧毀的手段。”
黑煙的僧人戲謔道:“老衲在苦海飄飄蕩蕩,好不容易來到這倀王珠。
但倀王珠中虎皇殘念太重,掌握了煞寶太多地方,老衲居然爭不過它。
所以,隻能請各位來幫忙了
這些年,已經有很多人來幫了老衲。
老衲也很感激它們,所以讓它們一個個沉淪在幻境中,因此老衲也慢慢有了些力量和虎皇去爭奪。
之後,老衲又拘了苦海中的沙彌。
佛門蠢的很,它們講究那一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所以它們想化解倀鬼的倀字因果,就不得不自己變成倀鬼。
它們從沙彌變成了倀彌,聽老衲指揮。
之後,老衲引誘人,它們度化人,無往不利。
諸位實力乃是打破老衲與虎皇平衡的最後一步。
如今你們還想到哪兒去啊?”
黑煙魔僧抬手一籠,一覆,諸多沙彌湧出。
紅袍蟲王,七尾妖狐老祖對視一眼,陡然兩道絕強的力量爆發而起。
嬰啼上人,古齒,鹿魔等人也拚力進攻。
但這幾者的境界都已跌落,此時不過徒勞。
而白虹接連閃過,不停削弱著它們的力量。
宋延雖隻是紫府初期,但他吞吃了古骸皮影,故而身體強度也還行。
就在這時,七尾妖狐老祖陡然悶哼一聲,周身浮動血霧,七尾如若燃燒。
而一旁的嬰啼上人也是如此。
兩隻狐狸居然跳起了舞來。
隨著跳舞的動作,魔僧的進攻竟然放緩了,甚至有一種不再向兩者落去的感覺。
“吞!”
陡然,一聲爆喝傳來。
漆黑魔僧化做一張遮天的巨臉,張口猛吸,將狐妖,蟲王,狼妖等一行人瘋狂往口中吸去,旋即地上的一溜兒紫府全被吸了進去。
包括宋延。
包括冬君。
恐怖的角力開始了。
一切都好似陷入了一種粘著的狀態,誰也無法動。
魔僧像是飽食之人,胃裡裝滿了食物,動一動,胃就要炸。
一眾紫府則是全力應付,自也無法脫離。
“這裡已經沒有可以摘取煞寶的人了,一切都該結束了。”
魔僧獰笑著。
七尾妖狐老祖猛然看向宋延,韓雨鈴,道:“自爆神魂,鑽出一個口子!”
兩人乃是人族,又最弱,此時自然該犧牲。
韓雨鈴麵色大變,雖然知道無法幸免,但送死卻是不願。
宋延忽道:“老祖,我有一法,可破開口子。”
七尾妖狐老祖冷哼道:“當真?”
宋延道:“掩護我。”
七尾妖狐老祖道:“好!你若成功,你和古齒的事,我來做主!”
之前宋延一直隻是用《鬼嬰真經》上的法術,此時猛然抓出了漆黑的萬魂幡。
他抬手指定一個方向,惡魂亂舞,接連往一處炸去。
妖魔們見這魂爆術威力驚人,知道有戲,便齊心協力,一同將力量往宋延炸落的地方使。
轟轟轟轟轟轟!!!
連續的炸響,連續的力量落在同一點。
那一點終於開了。
宋延身形如電,往那一處飛出,而就在後方的七尾妖狐老祖要跟出來時,他卻猛一甩幡,一連串兒神魂不要命地往缺口處反填而去。
轟隆隆的炸響把七尾妖狐老祖給擋了回去。
而魔僧破開的一點,很快愈合。
宋延停也不停,猛然衝向遠處的九顆暗金大珠,在所有人不敢置信地神色裡,抬手迅速抓去。
然而他才觸碰到第一個,強烈的痛苦便侵襲而來。
他死死抓著,將念頭,神魂鑽入暗金大珠中,開始將其煉化。
魔僧大嘴閉合,繼續消化著口中的妖魔,但一雙眼珠子卻陡然拐向了宋延,與其對視。
一者在消化煞寶,一者在消化妖魔,空氣安靜了下來,時間好像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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