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負手而起,如虹化光,激射遠處。
很顯然,西驤國也有修士和傳訊石。
當宋延來到晴陽城前時,城外早就聚集了精兵,最前則是些身上散發著強大氣息的黑袍人,高空竟還有修士浮空而立,周身火光微揚。
後方權貴則是仰頭看著天邊孤身前來的一人,彼此交頭接耳,似乎是做最後的商議,商議著由誰去和這修士說。
他們是真沒想到那在寒煙鎮一待數十年的屠子,竟然是修士。
可那又如何?
縱是修士,卻也抵不過他這邊的諸多軍隊,拜火使徒,以及聖火教使者。
宋延掃了一眼黑壓壓的眾人,無意多言,隨意抬起一根手指。
手指按下。
天地按下。
數千的甲士,拜火的使徒,聖火教的使者,始作俑者的權貴,皆如螻蟻被一瞬碾爆。
死!!!
月餘後
西驤國血雨腥風,一眾權貴被連根拔起,靈田法,廢奴製再無阻礙。
一切隻因神秘修士。
赤炎郡主得了那修士幫助,從原本的死囚一舉變成了真正的無冕之王,權力再無掣肘,一言可定生死。
然這樣恍如女王般的赤炎郡主卻正在發呆。
她今年已然三十九歲,然保養得當,依然是風姿絕倫的美婦。
但這美婦卻呆呆看著眼前少年郎,許久喊出一聲:“義父。”
她其實已經喊了許多遍,可每一次喊都忍不住呆一下,想到自己為其洗腳許多次,又孤室同住,實是心情複雜無比。
宋延道:“此非我本來模樣。”
赤炎郡主又是一愣,然後輕聲道:“那義父本來模樣如何?”
宋延道:“你若看到,知道,便是沾了天大因果,此後怕是西驤國忽有一日就遭了滅頂之災。”
赤炎郡主沉默了下,道:“女兒知道了,女兒不問。”
宋延道:“我本悟道而來,如今已然悟得,你求複國變法,亦是求有所得,皆大歡喜。你我情緣也該斷了。”
赤炎郡主咬著嘴唇,她心底很想說一句“我願追隨義父身側”,可是西驤國的變法還需要她去推動,舊的權貴已然死去,未來完全在她掌控之中。她若一走,西驤國必然陷入更大的戰亂。她不能走。
“義父!”
赤炎郡主忽的忘情地撲入少年懷中,臉頰死死貼緊少年胸膛,閉目,兩行淚水自然地流落。
宋延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一如當年撫著那跌落在雨中護著弟弟抱著頭的女孩。
“我舍不得你!”
赤炎郡主哭著道。
她雖然在哭,但是這話卻並非挽留。
她知道,義父一定會走,就如她一定不會走。
她隻是情難自禁罷了。
“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呢?不過早晚罷了。此時分彆,正是剛好。蠢姑娘,彆哭了。”
宋延寵溺地抱了抱她。
赤炎郡主鬆開手,抬手抹去眼淚,深吸一口氣,下一刹她已麵容冷峻,恢複了上位者的威嚴。
她退後兩步,道:“恭送義父。”
下一刹,她麵前少年已化虹光去遠。
赤炎郡主閉目站立良久,這才轉身走出由陣罩覆籠、玄玉催動的院子。
院外,一行行死士正站立著,他們每個人身上都燃燒著火,神色都頗為猙獰。
“郡主!”
“郡主!”
死士拜首。
赤炎郡主揮手冷冷道:“清查反變法餘孽,一旦尋到,格殺勿論!今後我乃拜火教聖女,餘下妄言拜火者,死!”
“是!”
死士們往各處散去。
朝陽的光才投落這座經曆了血洗的城市,然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晴陽城將迎來更好的未來。
月餘後
一處無相古族玄氣充沛之地。
被選中的三名天才,乃至是一名無相古族少年皆是麵露絕望。
“不行!真的不行!”
“學不會,這法術根本不可能學會!都三十年了,沒有絲毫進展!”
“之前比不上的師弟師妹都已經突破絳宮境了,快一點的都快到絳宮中期了,我我是荒廢了數十年時光!”
唐嘯平皺眉看著遠處的四名天才。
這些年,他用儘各種手段,海量資源,言傳身教,卻怎麼都無法讓這四人學會法術。
不!
也不能說沒有進展。
隻能說進展極慢,這四名天才花費了三十年時間,隻將《玄山三疊》的起手式給學會了,而“三疊”也能完成一疊。
按照這速度,其實再花個三十年,定能學會。
可那還有什麼意義呢?
法術沒練完,人已將死,壽元將儘。
這是白白耽誤了時間啊。
遠處
唐嘯空道:“老四,你這天地不容的法子,終究還是奇巧淫技啊。”
唐嘯平長歎道:“三哥,不是奇巧淫技,隻是悟性不夠。”
唐嘯空笑道:“那古代修士悟性就很強了?這不過是哪個和你一樣的老修士閒來無事,鑽研出的法子。威力強雖強,可其實也就那樣。耗費時間多,還不如絳宮某一宮的血脈法術。”
唐嘯平忽道:“寒兒呢?”
唐嘯空道:“寒兒那是模仿。”
唐嘯平道:“你真覺得是模仿?”
唐嘯空沉默了,許久道:“隻能說模仿的比真的還真。”
唐嘯平道:“他不是模仿,他已經會了,有人一炷香能悟,有人三十年悟不得,蒼天予人之悟性,差異何其之大!真是大如雲泥之彆!”
老者仰天長歎,感慨萬千。
《玄山三疊》、《沉艮連山法》、《三步叩天》這些天地不容的法子,小寒能練,古修士也能練,可偏偏如今的天才練不得,這是什麼道理嘛!
想到這裡,唐嘯平忽道:“小寒最近在做什麼?在姑射山修煉嗎?”
他不是真的想知道宋延下落,隻是很好奇那樣的天才日常會做些什麼。
唐嘯空麵露古怪之色道:“他他在凡間小國當屠子。”
唐嘯平愕然半晌,然後幾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要炸起來,他幾乎是咆哮起來:“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三哥,這你也不管?那麼厲害一個天驕,他怎麼能”
老者還沒說完,就已被唐嘯空打斷了。
“老四,你覺不覺得,在凡間小國當屠子這種行為,有點兒像我們突破過程中的某一步?”
唐嘯平愣了下來,然後連連擺手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
唐嘯空道:“寧心老祖讓我們莫問他事,這已經足以說明許多了。”
唐嘯平道:“奪舍重生,還是老祖!
風城子,還是枯竹老人?
總不會是寒星姑奶奶吧?”
唐嘯空道:“如果是這樣,他完全可以和我說,和任何人說”
唐嘯平道:“無論風城子,枯竹老人,還是寒星,他們都已失蹤,他們的經曆我們也無法理解。可魂閾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那還隻是我們遇到的。若是在更恐怖的地界失了記憶,也並不奇怪。”
唐嘯空道:“若他真是,那那他輩分這麼高,下一次聚會,給他找誰當道侶?”
兩人麵麵相覷,忽的唐嘯空似有所感,幽幽道了聲:“他回姑射山,坐到玄心去了另外,他還提醒我,說那獻祭之火危險越來越大,範圍越來越廣。”
唐嘯平:
須臾。
念頭傳遞
如今無相古族族長唐嘯宣再一次得到了有關宋延的信息。
唐嘯空道:“族長,要不要去雪國看看?”
唐嘯宣淡淡道:“不就是獻祭魔嬰麼?苦海魔嬰,平日裡想遇都遇不到,我這是在等它出世,以祭煉煞器。”
身為無相古族族長,怎麼可能對下麵的事不知道?
每一樣災禍擴大的同時,必然伴隨著某個大人物的默許。
唐嘯宣早就知道了。
所以在上一次宋延傳達信息時,他才無動於衷。
如今,也是無動於衷。
不過,在聽到宋延已然坐在姑射山玄心,可能是族中老祖時,他還是有了些新的想法。
他可以不在乎一個天才的提醒,但不能不在乎一個“可能老祖”的提醒。
想到這裡,他又閉目一念,將信息傳遞給了另一邊。
寧心老祖,唐寧心。
一襲青衣如洗,嬌容平靜似神女,氣質恍如百年靜封的古池,縱是世事如風,也吹不起她心頭的一絲波瀾。
此時,她正盤膝在祖脈天池,手掌撥水,眸光和池中陰陽玄龍彼此而對,似在辨彆著那來自遙遠先祖的“神諭”。
水天交彙,人與水彙,她好似徹徹底底地容於這方天地,而這方天地也因她的氣質而變得彷如靜止。
她是如今坐鎮無相古族前輩中,除族長外唯二的神嬰老祖。
因其與陰陽玄龍存在著默契,縱是所有神嬰老祖都已離去,她依然會坐鎮族中。
在聽完唐嘯宣所言的有關“雪國獻祭魔嬰”以及“有關那小家夥的猜想”後,唐寧心回應道:“他身上有風城子的氣息。”
唐嘯宣念頭傳來:“那就對了,風城老祖最擅魂術,他死裡逃生再行奪舍然後歸來的可能最大。記憶丟了,也屬尋常。想來他還有不少奇遇,所以算是因禍得福,奪舍之後,悟性天資,更上層樓。”
兩人都沒提“無相麵具”的事。
“無相麵具”是極其特殊的存在,能夠留下神嬰念頭的無相麵具也就那麼幾個,風城子那一脈的自然是其中之一。
而在他們看來,風城子極可能是在自家一脈的無相麵具中動了手腳,然後在生死關頭,不知怎麼利用血脈神魂聯係,逃回了無相麵具,從而奪舍了自家後輩。
這事兒,實在是不厚道的很。
唐寧心道:“他是不是風城子,並不重要,我已卜卦,他的存在對我無相族乃是吉。”
唐嘯宣道:“你反噬若過,為我測一測雪國魔嬰一事”
唐寧心道:“此卦不小,需再等待。更何況,近些日子冰鏡荒原魂閾似又要開啟了,我需得先卜算一番適宜的摘寶人,然後提前準備起來,此番不能再錯失摘取煞寶的良機了。”
唐嘯宣道:“你一旦卜出,我立刻讓人去將適合的摘寶人全部抓來。”
說罷,他忽的又停頓了下,道:“之前我沒想法,可如今我忽然覺得獻祭魔嬰和這冰鏡荒原魂閾會否存在什麼聯係?”
唐寧心道:“莫急,待我卜後再說。”
唐嘯宣轉回話題道:“若那小子真是風城老祖,那下次聚會,他道侶如何安排?”
唐寧心道:“老東西配老東西,他是風城子,我當他道侶便是。”
說罷,青衣神女輕歎一聲:“故人凋零,難得見到能活著回來的故人,縱是前世無緣,這一世便讓我守著他,看著他。就當守著我無相古族的未來了。”
唐嘯宣沉默了下,道:“也好,看他境界了。他若真是風城老祖,又得了大機緣,坐在玄心上總歸要有個說法。
風城老祖最擅魂爆術,他若是,此番必有所為。如此,我族中藏著的那一杆萬魂幡,也可物歸原主了。”
姑射山,玄心。
此玄心雖非煞地玄心,但宋延也再非單一的鬼玄根。
地玄根,足以在此處完成紫府境突破。
不過,他還需要一些東西。
無相古族規矩,想要從族中拿取東西,要麼提供貢獻點,要麼以物易物。
宋延哪兒有物?
不過,喜公主有不少。
在知道宋延需要的物品乃是囊括五行、煞氣、神魂、因果在內所有“白洞晶玉”後,她麵露古怪之色,卻還是去照做了。
這些東西極度珍貴,可無相古族的底蘊就在這裡體現出來了。
彆處沒有,無相古族有。
安排完這件事,宋延又叫來了汪素素,安莉,魚玄薇
然後,他當著安莉的麵,抬手畫血奴之符,刻在了汪素素眉心,又刻在了魚玄薇眉心。
無論汪素素還是魚玄薇都已是偽府之境。
可這兩人卻完全無法反噬宋延這個絳宮後期。
“這是血奴古符,以我精血可養身魂,提升修煉速度,可生死也全然操之於我一念。她們會知道我不少秘密,所以我必須用這符進行控製。”
說罷,宋延微微垂眸,輕聲道:“安莉,你認識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安莉淡淡笑了笑,溫聲道:“師兄認識的那個人,也不在了。”
她踏步上前,昂起俏臉,道:“既然這血奴古符這麼好,我也想要。”
宋延愣了下,閉目沉吟許久,也終究緩緩地抬起了手指,點在了安莉眉心,點在了曾經脆弱的愛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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