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早被宋延隔開,內裡是婆須沙華、陰府獻祭陣以及正在煉製的地府屍魍,外麵則是一片開闊的仙家洞府,內外之間由幻術陣罩隔開,如此縱有人誤入也隻道是世外高人在此隱居。
白衣女修臉頰上猶然殘存著淚水,衣衫上則是一串兒血痕,那是她師父被土獸貫穿身體時在她身上留下的。
宋延親眼看到這女修有多麼的歇斯底裡,有多麼的悲慟,可當他動用了“淫邪魔僧”的力量後,這女修所有激烈的感情就被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心跳。
白衣女修看著眼前少年,很想撲到他懷裡痛哭一場,將心思、難受與其慢慢說來,因為她總覺得眼前少年就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隻要有這個男人在,她的所有傷口都能得到愈合。
可她為什麼還和這男人不認識?
“寒娥,多謝道兄相救”
“不必客氣,舉手之勞。”
“道兄如何稱呼?”
“叫我簡煌即可。”
兩人彬彬有禮。
宋延又道:“寒娥姑娘消耗頗大,且先休息片刻。”
寒娥咬著嘴唇,掃了眼那石塌,卻又走向另一邊,她雖癡心於眼前男人,可最基本的廉恥還是懂的。
宋延溫和道:“去塌上休息吧,一覺睡醒,就什麼都過去了。傷痛也好,恐懼也好,人總得走出來,往前看吧?”
若是旁人和她說,寒娥肯定不會聽進去分毫,但這男人的話卻被她反複在心中喃喃。
“去吧,塌上休息也快些。”
“多謝簡煌道兄。”
寒娥不曾拒絕,因為這男人的床榻對她來說也有著強烈的吸引。
她蛻了靴子,平躺塌上,而心跳則陡然加快,一縷縷雜念自動產生:道兄能從土獸口中救我,他一定是高人前輩吧?可道兄為何生的讓人那般心動?道兄會不會也上塌來,畢竟這本來就是他的床,他可以睡上來的吧?若是道兄過來了,我該不該假裝睡著了?若是道兄為我寬衣解帶,我我
雜念越發誇張,逐漸編織成一種她自己也不理解的期盼,她甚至感到口乾舌燥,足趾緊繃,遠處那少年像是一團神秘且危險的火焰,而她則像飛蛾。
正當寒娥胡思亂想,宋延抬手一揮,將隔簾拉起。
寒娥俏一愣,有種心思被那少年看破的感覺,臉上越發浮現幾分紅暈,心頭隻道:‘這道兄,還真是個正人君子。’
宋延笑著搖搖頭,旋即盤膝坐在洞口,取出石台,獸皮,刻刀,緩緩的製作起皮影來。
洞穴內裡,一縷漆黑陰冷的根須不知何時攀爬到了陣前,破土而出,昂著尖尖的根尖,好似在朝外張望。
寒娥睡了一覺,醒來後,已到深夜。
月光落入山洞,卻隻照亮洞口一小塊地方。
寒娥看到道兄正坐在那處,麵前發出“沙沙沙沙”的熟悉聲響,她忽的懷有一絲緊張、一起期待地摸了摸身子雙腿,發現居然完好,一抹奇異的失落感又旋即生出。
寒娥被這失落感弄得心情古怪,但她旋即穿上靴子,小心地來到宋延旁邊,借著月光往前一看,驚喜道:“道兄也會製作皮影?”
宋延停下刻刀,抬首道:“略知一二。寒娥姑娘也會?”
寒娥欣喜地點點頭。
宋延往旁挪開一點,又在石台擺上一張石凳,笑道:“即為同道,不妨賜教。”
寒娥愣了下,卻還是快步走來,坐在了道兄旁邊。
轉眼,便是月餘過去。
寒娥腦中有所有關皮影術的知識都被宋延給掏了個空。
但反之亦然。
寒娥也從宋延那邊學到了《十指幻皮術》、《畫皮畸魂術》等高級皮影手法。
這一日,宋延道:“寒娥姑娘,可否幫我個忙?”
寒娥看著這位道兄,美目中幾乎流出蜜糖來,她心底因為師父慘死的傷已經痊愈了,而這位道兄則占據了她全部的心扉。
這一個多月來,這位道兄碰也沒碰她,讓她越發感到道兄實在是她心心念念尋找的道侶。
此時聞言,她點頭,笑道:“我與道兄相交莫逆,彆說一個忙了,十個我也幫。隻是寒娥道行低微,能幫道兄什麼呢?”
宋延取出一封信,一塊令牌,一袋玄玉,道:“我因為一些原因無法離開這裡,但卻又一封信急需送到青嬛國,寒娥姑娘且幫我送去。但凡到了青嬛國,出示此令牌,自有人尋你。”
寒娥微微垂首。
要離開道兄,她有些不太樂意。
宋延笑著鼓勵道:“不過一封信的時間,寒娥姑娘真不願幫我?”
寒娥這才接過信和令牌,不甘不願地道:“那好吧。”
旋即,宋延護送她離開了蠻荒之地,待其進入無相古族生者區域內時,才調頭返回。
當然,寒娥送信這一去,便是再也見不到宋延了,而在這過程裡,她所中的“淫邪魔僧”力量也會慢慢解開,待到無相古國最西的青嬛國,那力量應該已經徹底消失了。
屆時,寒娥會撕開那封信,信上隻寫了一段話:青嬛上國,藍天白雲,遠離紛擾,姑娘何不在此開始新的生活?這令牌便是此處的居住證明祝一切安好。
落款:簡煌。
寒娥的皮影術嚴格來說,並不算高明,隻不過卻頗為顛覆。
正常皮影術乃是先繪神相之圖,然後再刻出皮影,最後招魂。
這魂,說白了,其實都是因果碎片。
因果碎片附著於皮影,便以皮影生前的力量運行。
但寒娥的皮影術卻截然相反,乃是先有因果碎片,然後再套上皮影,最後再為其繪製神相。
簡單來說,宋延如果刻一個“雙頭狼皮影”,那他最終做出的頂多也就個具備雙頭狼力量的東西。
但寒娥的皮影術,則是先不預設目標,而是取來因果,然後在因果上套皮,畫上神相。
前者,完全取決與皮的質量高低。
後者,則取決於因果強弱,隻要你的因果能撐得起來,你想畫什麼就畫什麼,隻不過,這卻也有上限,那就是————絳宮層次。
寒娥所掌控的神相極限也是頭絳宮妖獸。
據寒娥說,這妙法是祖上所傳,但威力僅限於此等層次,所以對高層次修士而言完全就是雞肋。可,於宋延觀之,其玄妙和潛力遠在《百相神禦》之上,也正因如此,宋延才好生給這女修安排了退路,算是一報還一報。
此時,宋延掃了眼麵板上的【法術】欄。
其上多了一行信息:“【神相絳魂術】(未圓滿)”。
宋延一番推演變異,將其變為“【神相安魂術】(圓滿)”。
兩個法術隻變了一字,但效果卻已天翻地覆。
前者的極限乃是絳宮層次,後者則是隻要“因果夠強”,且能“繪出神相”,那麼你就算製出一個天帝來,都可以。
當然,這種強大的禁術,限製也不少。
其一,一相一繪,即一種神相隻能繪製一次;
其二,人死相強,你所繪神相的目標若是還活著,神相就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削弱,而這目標若是死了,那神相就會變強,而你也將獲得那目標的剩餘壽元;
其三,相強反噬,你無法繪製出實力在你之上的神相,強行繪製則隻會反噬。
宋延閉目感知著這“逆向皮影術”的古怪禁術,神色一動,露出了淡淡笑容。
其實,他對高層次存在的神相也頗難琢磨,不過他對有一個存在的神相卻極為了解。
那個存在,就是他自己。
須臾之間,又是五年過去。
五年裡,宋延獵殺了不少土獸。
婆須沙華的“身板兒”越發飽滿,而他的那需要耗費不少力量才能睜開的“淫邪魔僧之眼”也減少了消耗力量,變得輕鬆起來。
同時,他觀察土獸,又回憶神嬰木獸,前者神相很容易就繪了出來,但僅限於神嬰之下,後者卻不得要領。
這一天,宋延感到月光灑落,翻身而起,打算外出狩獵,畢竟這些年他都是晚出早歸,每次在外停留一般在五到六個時辰,餘下則會快速返回,煉製屍魍。
但今日,他並未外出,隻因在站到洞口前時他心有所感,迅速轉身來到後洞,一看,卻見一尊周身纏繞著地府之氣的人形怪物已然起身。
其古紫府層次的體魄經過長期煉化,已然轉換成了一種死寂的、堅硬的物質。
‘地府屍魍,成了!’
宋延心中歡喜,他念頭一動,地府屍魍便起了身。
宋延閉上眼,他發現自己甚至能夠通過地府屍魍去看,去聽,去感覺,一切甚至比《百相神禦》所掌控的皮影更加流暢。
下一刹!
嗖!
地府屍魍破開山洞,化作黑光飛出,在周邊低空旋轉了小半個時辰,它內斂於體內的地府之氣並未引來天地異變,也未引來魂閾,而是使其能夠順利地漂浮在半空。
略作思索,宋延便大概明白了原理:收斂地府之氣,故而未引來天災獸;成功進入世界,而未從苦海,故而躲過了天地規則。
宋延繼續嘗試,他發現這地府屍魍雖然雖然無法動用法術,但隻是普普通通的一拳,竟足以發揮等同於神嬰後期修士本命秘寶的攻擊強度。
測試完畢,他召回地府屍魍,然後開始了進一步的“流程”。
他取出陣筆,在地府屍魍左掌繪製出“小天道文字——引”,然後又取了備用的“八白洞晶玉”手套為其戴上,繼而在其右掌繪製出了“絕玄陣”陣紋。
陣旗乃規範陣法範圍,可若是繪於掌心,便可通過自身來進行控製。
數日後,宋延忙碌結束,稍作歇息,又從倀王煞珠中調出諸多神魂,以“紫府元爆”中的剝魂之法,將這些神魂的因果迅速剝落,之前那“殺生魔僧寄存的楊木檀”也是其中一員
這諸多因果密密麻麻的附著於地府屍魍之上。
但地府屍魍明顯絕緣這些因果,所以隻是附,而無法滲入。
宋延觀察了一會兒,旋即取出一張普通妖獸皮,整個兒裹覆在地府屍魍體表,然後取出畫筆在那皮上認認真真地繪製自己的模樣。
可他這一嘗試,才發現高層次神相極難繪製,哪怕是自己都不容易。
在失敗了十多次後,他終於成功了。
宋延長舒一口氣,退後兩步,繼續運轉《神相安魂術》。
頓時間,因果外滲,融於神相,又規範妖獸皮,使其平滑完整,顯出個平平無奇的少年模樣來。
宋延看著這少年,心念一動。
那少年身後竟然浮出了個白衣仙人,這仙人比他的弱了些,但總算是功能齊全,這白衣仙人頓時逸散出偽裝氣息,使得少年身上氣息,神魂氣息都變得和宋延一般無二。
待到這少年完完全全和他一樣,兩人麵對麵站著就如照鏡子一般時,宋延才忍不住笑了起來。
眼前這怪物,既有地府屍魍的力量,又有他七八成力量。
雖然“倀王熔爐、念珠”這些外物無法動用,但這怪物相當於是他一步踏入了“古神嬰境”,軀體力量直接上升了兩個檔次,如果再搭配上“一步踏天”之類的法術,宋延幾乎無法想象其真正力量。
這是一個實力在他之上,甚至能當麵秒殺他的分身!
“哈,哈哈哈哈!!”
宋延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
“魔母,你不是在找我麼?來試試吧。”
不過,他又低頭看向陰府獻祭陣中的婆須沙華。
婆須沙華和他神識相通
似乎是理解了他的苦衷,這棵漆黑陰冷的冥樹收縮根須,然後又忽的纏繞在了宋延分身之上,待到嘴邊,宋延分身自動張開嘴,婆須沙華則“哧溜”一下整個兒鑽了進去。
隨後,一條條樹根又探了出來,扯住陰府獻祭陣的陣盤,陣旗,一下子全收入了宋延分身的腹中。
在獻祭陣收起的一刹那,宋延本以為會迎來天災,但並沒有。
地府屍魍也是天生的地府之氣隔絕體。
婆須沙華今後產生的地府之氣完全可以儲存在其體內。
宋延看著自己的屍魍分身,心中很是滿意。
想了想,他又取出些儲物袋送入屍魍分身腹中,以備使用,之後再為其戴上了一張鬼麵具。
一炷香時間後
屍魍宋延化作一道黑光離開了洞口。
宋延自己則是不急不忙,繼續在山洞中待了數日,這才收了陣法,遮掩氣息,離開了這荒山老林。
距離黑暗天災時代的降臨其實已經過去快二十年了。
這二十年裡,整片大陸都已亂了套。
百姓們搬遷,修士們傾儘全力應對天災獸。
而修士們所作出的封印也早被擊碎。
地府之氣的溢出不再局限於古墓,哪怕是一些幽遠的裂穀也開始溢出地府之氣。其中,溢出最多的地方毫無疑問乃是海底。
海底距離地底更近,自然也是首當其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