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忠公公。”
進忠尚未踏入內殿,剛走出來的春嬋便喚住了他。
春嬋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進忠見狀,眉頭一擰,率先開口問道。
“怎麼了?莫不是主兒乏累了?”
春嬋正愁找什麼借口應付他,見他自己送上門來,神色稍緩,順勢點了點頭。
“主兒今日著實累得不輕,我方才才伺候主兒卸下釵環,又用了些糕餅,現下已然歇下了。公公,您晚些時候再進去吧。”
進忠聽聞,未有絲毫懷疑,徑自點了點頭,口中念叨:“既如此,也好。那咱家這就去盯著主兒的晚膳……”
言罷,抬腳便朝著小廚房方向走去。
待進忠的身影遠去,春嬋嘴角微微上揚,一抹狡黠的笑意悄然浮現,在她的臉頰上暈開。
永壽宮占地廣闊、殿宇重重,往昔穿梭其中的宮娥、太監往來不斷,可如今,放眼望去,偌大殿宮苑裡人影稀稀落落,被抽去了生氣一般,靜謐得讓人心裡發慌。
進忠卻仿若置身事外,全身心沉浸在小廚房裡,對外界的冷清毫無察覺。
說來也怪,這身份的陡然轉變,對他而言竟似順風順水,毫無阻礙。
想他在禦前侍奉了幾十載,經年累月乾的都是伺候人的精細活兒,早已經習慣成自然。
更何況,如今能跟在令主兒——哦,如今該改口尊稱為皇後娘娘身邊當差,那可是他多少日夜裡求都求不來的福分。
自是覺得撥開雲霧見青天,有了奔頭,乾起活來越發勁頭十足。
眨眼間,暮色如綢,冷風呼嘯著席卷而來,吹得枝頭殘葉漫天飄零,在空中打著旋兒,而後裹挾著這些枯黃的落葉,肆意地在永壽宮的青石地板上橫衝直撞,發出簌簌的聲響。
晚膳剛剛由小太監們畢恭畢敬地送進內殿,進忠忙完手頭的活兒,抬手理了理衣裳,抬腿便要朝著內殿走去。
誰知,剛邁出步子,王蟾就像從暗處突然冒出來似的,一個箭步跨到他跟前,伸出手臂,硬生生將他攔下。
“進忠公公請留步……”
王蟾微微弓著身子,臉上陪著小心的笑。
“怎麼了?”
進忠滿心的興致被這突如其來的阻攔一下子澆滅,腳步硬生生頓住,臉上瞬間陰雲密布,他抬眼瞪向王蟾。
嘴裡不耐煩地問道,“你到底有何事?”
聲音裡帶著些許不悅。
王蟾心底對進忠存著深深的懼怕,平日裡見了他,腿肚子都忍不住打哆嗦。
此刻見進忠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嚇得舌頭都好似打了結,話在嘴裡轉了幾轉才勉強擠出來。
“無……啊,也不是無事,是有事,公公。春嬋正伺候著娘娘用膳呢,巧了,娘娘剛吩咐下來,讓我領著您去試試新做的衣裳。您瞧,眼瞅著快入冬了,這永壽宮上上下下都得了幾套冬衣,您往後常伴娘娘左右,自然也有您的份兒。再說了,等回頭去了圓明園,明年秋天一準還得回來,提前備好衣裳,冬日裡也能暖烘烘的不受凍……”
王蟾這番話說得磕磕絆絆,好不容易說完,腦門兒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滾,眼看就要滴到臉上了。
他在心裡暗自叫苦:這進忠公公,眼神跟刀子似的,可真難糊弄!
表麵上卻還得強撐著,臉上擠出一抹心虛的笑,那笑比哭還難看。
進忠聽了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解釋,半信半疑地站在那兒。可一想到這是嬿婉娘娘的意思,他縱使滿心疑慮,也隻能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走吧。”
“好嘞,公公,咱這就走。”
王蟾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在前麵引路。好不容易完成這棘手的任務,轉到進忠看不見的拐角處,他才抬手狠狠擦了擦臉上的冷汗。
日後得離這活祖宗遠些才是。
存放衣裳的屋子,近得出人意料,居然就安置在嬿婉娘娘寢殿的耳房之中。
這可不太合規矩。
“你好大的膽子,敢誆我?”
進忠一瞧這地兒,頓時火冒三丈。
要知道,耳房那可是僅供貼身宮女起居的專屬之地,雖說他是太監,可畢竟也是男兒身,沒有上頭的吩咐,這種地方哪怕是多瞧一眼,那都是犯大忌的事兒。
進忠站在門口,猛然扭過頭,惡狠狠地瞪向王蟾。
王蟾嚇得一哆嗦,卻沒再怕他,臉上擠出一抹神秘兮兮的笑意
“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呐!這實實在在是娘娘的親口吩咐。小的那邊還有一堆差事等著呢,就先行告退了。公公您換好衣裳,可千萬記得去麵見娘娘,莫要讓她等久了,誤了事兒小,惹娘娘不高興事兒大呀!”
說著,王蟾腳底抹油,一溜煙兒跑得沒了蹤影。
待他跑出去老遠,永壽宮的牆角處,春嬋、王蟾還有瀾翠悄悄湊到一塊兒,隱隱約約能聽見他們壓低聲線的交談。
“哎呀媽呀,嚇死我了,這進忠公公可真不是一般的難糊弄……”王蟾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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