濰州是什麼地方,李宣沒有多問。
而是直接打開了趙徹遞過來的密卷,一看之後,麵色閃爍之間,驀然失笑起來。
“原來如此!”
他輕歎一聲,怪不得趙徹能“未卜先知”,竟在暗中洞悉了他的所有偽裝。
雖不知趙徹為何沒有揭穿,但若密卷上所寫之事屬實,那他在皇帝麵前毫無秘密可言,便不見奇怪。
不過他並未就此追問,隻是輕歎後,話鋒一轉道:“所以...你早就對秋神山了如指掌,也對我的秘密一清二楚,卻幫著我掩飾,乃至連自己的女兒也沒有暗中告知?”
聽此。
趙紫薇跟著疑惑起來,身為監國長公主,他接觸朝事已久,自問對朝中各州郡之事都了如指掌,即便大部分都是從臣子的奏折中得知的。
可一個小小的濰州而已,能藏有什麼秘密,竟讓皇帝洞悉了李宣的所有隱秘?
心中狐疑之下,她搶過李宣手中的密卷,隻是略微一掠,瞬間就呆住了。
美目睜大,道:“父皇,你...”
剛說了三個字,趙徹就擺手打斷她,卻也沒有解釋。
而是看向李宣,點頭道:“沒錯!朕知道這十餘年間,你秋神山共出兵五百三十二次,搶奪、獲取贖金超百萬兩,抓人過千。但卻是暗中劫富濟貧,用以幫助秋神山附近的幾大貧苦村鎮,並告誡他們守口如瓶。”
“除此之外,虎威軍舊部之家眷,亦常年受你們接濟。被劫之人或是奸商,或是罪臣一黨,你勒索到銀兩之後,又逼迫他們簽下罪狀,指證幕後主使,交由官府處理。以至於這些年...你每次劫過商隊不久,朝廷就爆出一樁貪腐要案,或有奸逆富商負荊請罪!”
“你頂著反賊的名號,做的卻是俠義之事,朕沒說錯吧?虎威軍沒有失去自己的初心,他們仍是我西楚天朝的軍魂所在!這也是朕為何會暗中對你們網開一麵的原因之一!”
李宣輕笑,對於趙徹“變相”的嘉獎,似乎並不怎麼感冒。
笑笑後,道:“多餘的話,自不必說。本王現在隻問你一句,如實答我即可!你既對我秋神山了如指掌,當知我李宣想要的是什麼!當年,是不是你下令殺我父帥?”
這話一說出口。
趙紫薇一怔之間,馬上就急了。
她似乎知道些什麼,趕忙拉住李宣,道:“你一定要現在問這個事情嗎?就算要問,也該....”
她的話再次被打斷,趙徹沒有絲毫遲疑,就果斷道:“是!是朕下的旨,並親手蓋上了玉璽印!”
李宣瞬間變得冷漠起來,眸中泛起了殺氣,令一旁趙紫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趙徹承認自己當年下令誅殺李仕泯,便是李宣的殺父仇人。
而眼下元海已經離開密匙,皇帝身邊再無守護,這時候李宣若要出手複仇,趙徹幾乎毫無生還的機會。
“李宣,你不要衝動。父皇這麼做,肯定有自己不得已的原因...”
她憂心地說道。
李宣卻恍如聽不見,怒道:“他視你如手足兄弟,數次抗命按兵不動,未曾對你出手。乃至...還暗中給當時陷入苦戰的你輸送前朝的情報,你坐大之後,兵圍楚京,他更是兵不血刃,打開城門迎你入京。”
“而你...卻相信他會謀反,下旨殺他?趙徹,你就是這麼對待兄弟的嗎?吾父當年,就不該把天下交給你!你該死!”
他怒指趙徹,在這瞬間所有的尊卑與長幼之彆,都已漠視。
趙紫薇攔在他和趙徹之間,緊張道:“李宣,不許你這麼跟父皇說話...當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李宣冷笑,“苦衷?若有苦衷便可殺人,枉顧冤屈的話,那這西楚朝野上下就沒一個應該活著!趙徹,你認罪否?”
趙徹站起身,麵色鐵青道:“當年天下大勢初定,朝廷根基未穩,朕賜封厚卿兄為魏王的聖旨,才剛送至平洲。轉頭就傳出厚卿兄拒絕招安,並在十裡坡怒斬欽差,舉旗割據一事。”
“平洲周邊四郡守軍,皆是前朝歸降的舊部。他們不等朕的皇命,便已先斬後奏,起兵鎮壓。當朕的第二波欽差趕到十裡坡時,厚卿兄...已然戰死,平洲虎威軍亦死傷過半!”
“朕遂以僭越為由,奪了四大郡守的兵權,還押大獄候審,並責令三司嚴查此事。可三查三審之下,所有證據皆指向厚卿兄謀逆無疑。就連禁軍親自主理,結果也仍是一樣。”
“朝廷百官聯合上書,要朕嚴懲虎威軍,數人死諫大殿,隱有逼宮之意。朕...自是相信厚卿不會謀逆,否則便不會讓出楚京。但單單是朕一人的想法,沒有百官附和與實證,又如何能保下厚卿兄的清譽?”
“這道討逆聖旨若不補上,朕無法平朝野民心!對叛逆容忍,便會致使君臣離心,朝廷將再起紛爭。因此,朕就算再多不願,再相信厚卿兄的為人,顧全大局之下,亦不得不下旨討逆,以安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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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雖明麵上執掌天下,但同樣受百官鉗製,一言一行都終將得以天下社稷為先。這點,你應該明白的。後來,劉思龍自薦領軍出征,戰死於平洲,虎威軍大部被絞殺...你以為朕就不心痛?”
李宣仍是冷笑:“好一句以天下社稷為先!你以一句天下,就讓自己的兄弟蒙受了十餘年的不白之冤,數萬將士埋骨異鄉,不得昭雪。你對得起你所謂的天下了,但我父帥呢?”
“死去的數萬亡魂呢?他們的冤屈,誰來主持公道?就算你當年有不得不為的理由,保住了你的天下大定。但事後呢?你相信父帥不會謀逆,卻為何不還他一個清白?你以為留著秋神山與我活著,就能讓你的良心好過些?”
“吾父雖不是你主觀殺害,卻也是因你而死,因而蒙受冤屈!他看錯了你這個兄弟!”
趙徹一掌拍在桌子上,情緒激動,憤怒道:“誰說朕沒有想過要為虎威軍翻案?這些年來,朕無時無刻不再想著如何替厚卿兄洗清冤屈,也從未中斷過對此事的暗查!”
李宣也怒道:“那告訴我主謀是誰?”
“仍不知是誰。”
“笑話!能用如此手段構陷虎威軍,並殺害吾父者,必是朝中重臣!就算你還查不到證據,當也有重點懷疑的對象。怎會一無所知?”
“說得對!製造厚卿兄謀逆之人,必是朝中重臣。朕當年賜死僭越的四大郡守之後,就曾經懷疑過兩人。並對他們進行過調查,可結果...卻無一人存在殺人動機,找不出絲毫證據。”
“誰?”
“宜妃劉氏,還有朕的皇叔,大宗令趙無殤。當年這兩家都是朝中手握大權的重臣,也是朕最為倚重的心腹,且與僭越的四大郡守關係密切。可追查起來,他們並無貓膩。明麵上也與厚卿兄沒有過節,並無加害的動機。關鍵是...朕誅連四大郡守三族時,他們也沒有指向此二者!朕下令解除他們所有職務,將他們投閒置散,他們亦無怨言。你說,如果是他們做的,又豈會甘心如此?”
趙徹沉聲說道。
這點,李宣倒是有所體會。
蔡坤在一鳴堂企圖誤導他時,他便懷疑過劉氏,但細思起來,劉氏的殺人動機並不算很強烈。
首先,主謀構陷虎威軍,殺害李仕泯的主要動機,應該是阻止他入朝為官,受到趙徹的重用。
但若是劉氏做的,他們便不會輕易交出大權,更不會甘心被投閒置散。
可如今的劉氏,卻再無人在朝為官。
劉思龍戰死後,劉氏嫡係再無男丁。
劉國丈並無官職在身,頂著一個皇帝的嶽父與華國公的名頭,也就享享清福而已,儼然與世無爭。
如果他們要的隻是這樣,那根本就沒必要對李仕泯下手。
延伸來講,劉氏的殺人動機就顯得很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