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鐘淡淡的看著彭浦,那漆黑明亮的瞳孔仿佛能刺破人心的陰暗,直把彭浦看的低下了頭,忍不住心裡打鼓。
好半天,薑鐘這才轉頭,對敬元穎道:“你說。”
敬元穎微微鬆了口氣,整理一下思緒,開始敘說起來。
剛才薑鐘一句話不說,連她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看向薑鐘時,總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仿佛麵前站立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山,一座巍峨聳峙的山。
敬元穎心裡有些愧疚,畢竟四十年前,這裡民風淳樸,上下一心,雖然窮了點,但至少人人都有精氣神,田間地頭也都是笑臉,大家都相信,甚至堅信未來一定是美好的。
可四十年下來,不但沒有變得更好,而且還更窮了,民風也彪悍起來,一個個的,都成了刁民,所有人都在比爛,好像這深淵永遠沒有儘頭。
因此,她的話語中沒有那麼多抱怨,隻敘述了目前的情況,並對自己的工作能力提出了質疑。
直到最後,才提起彭浦做的事,沒有主觀情緒的輸出,隻是客觀的描述。
一旁緊張的彭浦稍微鬆了口氣,卻仍舊低著頭,一動不動,假裝死人。
薑鐘聽完,輕輕搖頭,“不是你們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俗語並不是惡毒的詛咒,而是在試圖講述一個事實,窮山惡水的,活著都難,你指望誰跟你講禮貌?
家裡吃飯都得搶著吃,你指望他們見到彆的東西不搶?
仙道貴爭,大道貴爭,人道亦然。
小孩子被搶了一個棒棒糖能嚎一整天,大人隻會再買十個,這並不是大人比小孩子有禮貌,有修養,而是大人有更多自由支配的資源,為那一個棒棒糖,不值當。
而小孩,隻有那一個棒棒糖。
假如薑鐘未曾消失這四十年,始終保持了對外的資源交換,現在敬元穎麵臨的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有七個……呃,國家,正準備發動戰爭。”
聽到薑鐘將罪責攬到自己身上之後,敬元穎眨了眨眼,滿是陰霾的心情頓時變得輕快了不少,繼而想起了目前的困境,“這次規模應該是最大的,會死不少人。”
薑鐘問道:“你要阻止他們嗎?”
敬元穎點點頭,“總不能看著他們白白送死吧?”
薑鐘笑了笑,“你啊,我回來了,就沒必要做這種事了,他們願意打就打,願意死就死。曹阿瞞說過,英雄要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誌。
他們若是還不能從血肉廝殺中跳出來,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兩群螞蟻打架的境地,誕生不了真正的製度和思考。”
彭浦聞言心裡一喜,薑先生心態如此淡然,那自己的事,是不是也可以商量?抬頭一看,正好對上薑鐘那意義不明的目光,嚇得他渾身一顫,忙又低下頭。
敬元穎咀嚼片刻,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郎君是想讓此地出現英雄之輩?”
又咕噥一聲,“可這裡才幾十萬人,怎麼會出現英雄呢?”
薑鐘道:“是讓他們看到遍地屍骸,有所思考和領悟,隻有人文關懷的誕生,才是文明立足於世界的根本,否則伏羲也不會有那麼高的地位。”
“可這會不會太殘忍了?”
敬元穎訝然道:“會死很多人的。”
“在跌跌撞撞中前行,這很正常。”
薑鐘蓋棺定論,不再多說。
世人都說天道無私,萬物芻狗。
可什麼是無私,什麼又是芻狗呢?
意思是說,老天爺深愛著一切,同時也漠視著一切。
薑鐘離老天爺還是有不小的距離的,他愛不了一切,暫時隻能對一部分人類群體產生感情,要他去愛一棵樹,愛一座山,那根本做不到。
四十年彈指一揮間,讓事情有些失控,但薑鐘不能自暴自棄,隻能向好處看,經過這段時間的動蕩,琳琅洞天中的人,也算是有了自己的曆史,可能並不浩大,並不壯闊,卻也有波瀾起伏。
而這些東西,會沉澱在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成為支撐他們人生的,最重要的東西之一。
當然,薑鐘並不是要讓他們脫離神州,另外產生一個文明——這也根本不可能。他隻是想讓大家擁有一種歸屬感,從而產生一種大文化圈下的亞文化。
畢竟,提起神州,大家會自豪的說五千年文明古國,但那是對外人說的。
對自己人怎麼說呢?
大家會根據地域不同,自豪的表示自己來自哪裡,燕趙大地、江南水鄉、三秦子弟、表裡山河、天府之國、冀青二州等等等等。
這就是雄厚的曆史資本帶給人的底氣和自豪。
反觀彼岸,天天被嘲笑兩百來年——嗯,神州人士可能不太懂這種痛。
總之,要等他們打完之後,恩怨宣泄乾淨了,才好下手整頓,否則隻會留下無窮隱患。
這裡的矛盾歸根結底是不可再生資源稀缺,隻要與外界打通聯係,很快就能富裕起來。
定下調子之後,薑鐘轉頭看向彭浦,似笑非笑道:“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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