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餘暉灑在七浦口的江麵上,將江水染成一片詭異的暗紅。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和魔氣,連呼嘯的風聲都帶著幾分蕭瑟。
聯軍將士們臉上的勝利喜悅尚未完全褪去,一聲突兀的吐血聲便如驚雷般炸響在寂靜的岸邊。
“噗——!”
隻見原本還拄著長劍勉強站立的長青門大師兄良伏,猛地噴出一大口黑紫色的鮮血。
那鮮血在空中劃過一道淒厲的弧線,濺落在布滿碎石和血汙的地麵上,瞬間暈開一朵猙獰的血花。
良伏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手中的長劍“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他的麵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蠟黃如金紙,原本炯炯有神的雙眼此刻也變得渙散無光,仿佛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霧氣。
身上那股剛剛在戰場上凝聚起來的微弱氣勢,
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整個人看起來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
“良伏師兄!”
“大師兄!”
長青門的弟子們見狀,頓時發出一陣驚慌失措的呼喊,紛紛想要上前攙扶。
莫瀟的瞳孔驟然收縮,心中警鈴大作。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縱身躍起,身形如同一道白色的閃電,瞬間便衝到了良伏的身邊。
他伸出手,輕輕扶住良伏搖搖欲墜的身體,指尖剛一觸碰到對方的手腕,臉色便瞬間沉了下來。
良伏體內的經脈已經亂成了一團糟,丹田氣海更是如同破碎的琉璃般,真氣泄露得一塌糊塗。
更糟糕的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良伏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飛速流逝,
就像是被狂風暴雨侵襲的小樹苗,隨時都可能被徹底摧折。
“小米兒!快!”
莫瀟頭也不回地厲聲喝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知道,現在隻有小米兒那詭異而強大的療愈真氣,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來了!”
小米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焦急。
他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腳下步伐飛快,如同一陣旋風般衝到了良伏的身後。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盤膝坐下,雙手按在良伏的後心,一股濃鬱的、帶著勃勃生機的綠色真氣瞬間湧入了良伏的體內。
那綠色真氣如同春雨般滋潤著良伏乾涸破碎的經脈,試圖修補他受損的丹田,延緩生命力流逝的速度。
然而,即便是小米兒這種在療愈方麵堪稱逆天的真氣,此刻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良伏體內的傷勢實在是太嚴重了。
經脈斷裂處如同蜘蛛網般密密麻麻,丹田氣海更是已經徹底崩潰,小米兒的真氣剛剛修補好一處,另一處便又傳來新的破損。
那綠色的真氣在良伏體內如同無根之萍,隻能徒勞地掙紮著,卻始終無法阻止那股勢不可擋的衰敗之勢。
小米兒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
他咬著牙,不斷加大真氣的輸出,可良伏的氣息依舊在持續不斷地萎靡下去,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
鬆修掌門站在一旁,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渾濁的眼睛中卻充滿了難以掩飾的悲痛和無奈。
他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眼神複雜得讓人難以捉摸。
長青門的弟子們圍在周圍,一個個麵色慘白,眼中噙滿了淚水。
他們看著平日裡對自己關懷備至的大師兄,如今變成這副模樣,心中如同刀割一般疼痛。
“大師兄……你不能有事啊……”
一名年輕的弟子哽咽著說道,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地上,與良伏的鮮血融為一體。
“小米兒……怎麼樣?”
莫瀟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他緊緊握著良伏冰冷的手,心中充滿了焦慮。
小米兒緩緩收回手,臉上帶著深深的愧疚和無力感。他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地說道:
“莫瀟,我儘力了……良伏兄弟他……他是因為強行施展了‘血灌瞳仁’,又燃燒了大量的精血來維持戰鬥力,
現在他的身體已經徹底垮了,就像是一個被掏空了的皮囊……我的真氣隻能暫時吊住他一口氣,根本無力回天。”
“血灌瞳仁”是江湖中常見的一門禁術,施展此術可以在短時間內極大地提升視力和反應速度,
甚至能看破對手的招式破綻,但代價卻是會對眼睛和經脈造成永久性的損傷。
而燃燒精血更是一種同歸於儘的打法,每燃燒一分精血,壽命就會減少一分,一旦精血燃儘,便是身死道消的結局。
良伏為了在戰場上多殺幾個倭寇,竟然不惜動用如此禁術,
燃燒自己的精血,這份決絕和勇氣,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陣肅然起敬,同時也更加心疼。
良伏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渙散的眼神微微動了動,艱難地轉過頭,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師父鬆修。
他的嘴唇哆嗦著,想要說些什麼,卻隻能發出微弱的“嗬嗬”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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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修緩緩蹲下身,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良伏的頭,動作溫柔得如同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
這位平日裡威嚴無比的長青門掌門,此刻眼中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滴落在良伏蠟黃的臉上。
“師父……”
良伏終於擠出了兩個字,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弟子……不孝……沒能……好好孝敬您……”
“傻孩子,”
鬆修哽咽著說道,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你沒有不孝,你做得很好……你為長青門爭光了,為中原武林爭光了……師父以你為榮……”
良伏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卻又溫暖。
他又轉過頭,看向了周圍的師弟師妹們,眼中充滿了不舍和眷戀。
“師弟……師妹們……”他艱難地說道,
“以後……長青門……就交給你們了……你們要……好好修煉……守護好……師門……”
“大師兄!我們知道了!你放心吧!”
弟子們紛紛哭喊著說道,淚水模糊了他們的視線。
良伏點了點頭,眼中的光芒越來越黯淡。
他最後看了一眼莫瀟,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他的頭輕輕一歪,徹底失去了生息,那雙曾經充滿鬥誌的眼睛,永遠地閉上了。
“大師兄——!”
長青門的弟子們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紛紛跪倒在地,朝著良伏的屍體磕頭。
莫瀟看著良伏冰冷的屍體,心中如同被一塊巨石壓著,喘不過氣來。
他和良伏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在共同抗倭的這段日子裡,兩人已經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良伏的正直、勇敢和擔當,都讓他十分敬佩。
可如今,這位年輕有為的長青門大師兄,卻永遠地離開了他們。
一股難以言喻的悵然若失湧上心頭,莫瀟的眼眶也漸漸濕潤了。他知道,這或許隻是一個開始,戰爭的殘酷,遠遠不止於此。
然而,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就在良伏的屍體剛剛被長青門弟子抬下去的時候,又是兩聲吐血聲幾乎同時響起。
“噗!噗!”
莫瀟心中一緊,猛地轉過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隻見不遠處,一對相互依偎的身影正緩緩倒下。
是司晨和襲玉!
那對在碑林洞天內受到過他和柳昤雙指點的江西劍客夫婦,落雷劍司晨和飛花劍襲玉!
此刻,司晨和襲玉相互攙扶著,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兩人的嘴角都不斷地溢出鮮血,染紅了他們的衣襟。
司晨手中的長劍已經掉落在地,襲玉的臉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眼神同樣變得渙散無光。
他們身上的氣息和良伏一樣,已經微弱到了極點,顯然也是強行施展了禁術,燃燒了精血。
“司晨!襲玉!”
莫瀟和柳昤雙同時驚呼出聲,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慌和擔憂。
他們快步跑到司晨和襲玉的身邊,莫瀟扶住司晨,柳昤雙則扶住襲玉。
“你們怎麼樣?堅持住!”
莫瀟急切地說道,同時伸出手,想要探查司晨的傷勢。
司晨卻輕輕搖了搖頭,阻止了他的動作。
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握住了妻子襲玉的手,眼神溫柔地看著她,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玉妹……”
司晨的聲音微弱而沙啞,
“我們……終究還是……沒能……一起……回到……江西的……老家……”
襲玉的眼中充滿了淚水,她緊緊握著司晨的手,聲音哽咽著:
“晨哥……能和你……死在一起……我……無怨無悔……隻是……可惜了……我們還沒有……”
“會的……一定會的……”
司晨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莫瀟……柳姑娘……他們……會替我們……完成……這個心願的……”
他轉過頭,看向莫瀟和柳昤雙,眼中充滿了信任和期盼。
“莫瀟,柳姑娘……你們……是天生的……一對……一定要……好好……珍惜……彼此……”
莫瀟和柳昤雙的心中一陣酸楚,兩人都說不出話來,隻能用力地點了點頭。
“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