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西湖畔。
岸邊“映山樓”的幌子隨風舒展,木質樓體浸著百年煙雨的溫潤,臨湖的雅間裡,
雕花窗欞正對著“三潭印月”的景致,天光水色透過窗格灑在桌麵,與杯盞的光暈交相輝映。
莫瀟、小米兒、柳昤雙三人圍坐在靠窗的花梨木方桌旁,
對麵的呂回回正抬手拂去衣擺上的微塵——他剛從城外小院趕來,玄色短打外罩著件半舊的靛藍長衫,袖口還沾著些許趕路的風塵。
桌上早已擺滿了杭州名菜;東坡肉臥在粗瓷碗中,顫巍巍的皮肉下藏著晶瑩的油脂,筷子一挑便要化開;
龍井蝦仁則瑩白如玉,翠綠的茶芽點綴其間,還帶著明前龍井的清冽。
一壺陳年花雕燙得恰到好處,琥珀色的酒液倒入瓷杯,酒香與菜香纏纏綿綿地飄出窗外,引得路過的遊人頻頻側目。
“莫兄弟,此次台州抗倭,你煉丹破了倭寇的‘毒陣’,斬了匪首蕭顯,這等功勞可不是‘分內之事’能輕描淡寫的!”
呂回回舉起酒杯,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中的敬佩毫不掩飾,
“江湖上如今都傳‘皓月劍出,倭寇膽裂’,來,哥哥敬你這少年英雄一杯!”
莫瀟聞言輕笑,指尖摩挲著冰涼的杯壁,目光掠過窗外的殘荷:
“呂老哥過譽了。
那日若不是諸位江湖劍修從側翼突襲,單憑我那的劍法,未必能破得了他的魔功。”
他舉起酒杯與呂回回輕輕一碰,瓷杯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杯酒,該敬所有浴血的同道。”
兩人仰頭一飲而儘,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嚨,暖意瞬間蔓延四肢。
柳昤雙端起青瓷茶杯,杯中龍井舒展如旗,她淺笑道:
“呂大哥,我以茶代酒。”
小米兒也連忙端起茶杯,晃得杯底茶葉打轉:
“還有我!”
呂回回笑著擺手,又給兩人的茶杯添了熱水:
“哈哈哈,你們個個都是好樣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呂回回夾了塊東坡肉細細咀嚼,忽然歎了口氣:
“說起來,我那小徒弟譚澄天,這段時間倒是勤謹了些。”
他說著無奈搖頭,眼底卻藏著幾分疼愛,
“這孩子資質不錯,就是少了些沉穩,還得多磨練磨練。”
莫瀟聞言一怔,隨即伸手入懷,指尖觸及溫熱的布包——那是他在返程途中,趁著宿夜的空隙手抄的冊子。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遞到呂回回麵前:
“呂大哥,這是我這些年練劍的心得,還有幾次與魔門交手時,對真氣運轉和實戰技巧的琢磨,或許能幫小壇子少走些彎路。”
呂回回連忙放下筷子,雙手接過冊子。
隻見素白的宣紙上,“武道心得”四個大字落筆遒勁,筆鋒間帶著長劍出鞘的淩厲,又藏著皓月當空的溫潤。
他指尖顫抖著翻開第一頁,密密麻麻的字跡工整清晰:
開篇是對“腹丹田聚氣法”的注解,旁側用朱筆標注著“魔功聚氣多在膻中,需辨清真氣源頭”;
中間幾頁畫著劍法拆解圖,“劍意”,“劍勢”等劍道境界的詳解,詳細寫著感悟之法;
最後幾頁則記錄著與魔門殘鋒交手的細節,分析了魔氣侵蝕的應對之策。
“這……這太貴重了!”
呂回回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他捧著冊子的手輕輕抖動,
“莫兄弟,這可是你的心血結晶,是真正的壓箱底的東西啊!小壇子何德何能,能受你這般厚愛?”
“呂大哥言重了。”
莫瀟抬手按住他欲起身致謝的手臂,目光誠懇,
“武道之道,從來不是閉門造車。當年我初學劍法時,若不是數位前輩點撥,不知要走多少歧路。
小壇子是塊璞玉,若能因這冊子少些磕碰,將來在江湖上多一份擔當,便是這冊子最好的歸宿。”
呂回回望著莫瀟清亮的眼眸,喉頭微微哽咽,他站起身對著莫瀟深深一揖,腰彎得極低:
“莫兄弟,大恩不言謝!我替小壇子給你行禮了,將來他若敢辜負這份心意,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呂大哥快請起!”
莫瀟連忙扶起他,“你這樣,倒是折煞我了。”
幾人又閒聊了些許江湖瑣事之後,莫瀟三人起身告辭,呂回回執意送到酒樓門口。
幾人又是一番告彆,馬車緩緩駛動,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莫瀟掀開車簾回望,見呂回回還站在酒樓門口,手裡捧著那本“武道心得”,身影在暮色中愈發清晰。
直到望湖樓的幌子徹底消失在視線裡,他才放下車簾,指尖輕輕叩擊著膝頭的青銅令牌。
離開杭州後,莫瀟三人一路向北。起初還能見到江南的水墨風光,青瓦白牆映著稻田,後來行至江淮一帶,景色漸漸變得蒼茫,道路也愈發崎嶇。
他們曉行夜宿,白日裡或是策馬疾馳,或是循著山路徒步,暮色降臨時便尋一處客棧歇腳,若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便在山洞裡燃堆篝火,靠著行囊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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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昤雙采了些路邊的草藥,仔細壓平了收進布囊;莫瀟每日清晨都會練一遍劍法,劍風掠過晨霧,驚起林間宿鳥。
半月後的清晨,他們終於抵達了寒露穀外圍的嶽巔。
山巔的風帶著寒意,吹得衣袍獵獵作響。
極目遠眺,寒露穀被層層雲霧包裹,宛如漂浮在半空的仙境——穀口的瀑布從數十丈高的山崖傾瀉而下,
化作一道白練融入霧中,隱約能看見穀底的竹林泛著翠綠,清泉在石縫間流淌的聲響順著風飄上來,還夾雜著幾聲清脆的鳥鳴。
“終於回來了!”
小米兒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氣,山間的清氣湧入肺腑,讓他連日趕路的疲憊消散了大半,
“還是穀裡的空氣好聞,比客棧裡的黴味強多了。”
莫瀟望著穀底熟悉的景致,心中湧起一股久違的親切感——這裡是他修煉成長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藏著回憶。
他抬手理了理衣襟,對兩人道:
“走吧,下去吧。”說罷足尖一點,身形如鴻雁般躍出山巔,順著雲霧間的山道滑翔而下。
柳昤雙緊隨其後,青衫在風中展開,宛如一片舒展的柳葉;
小米兒則蹦蹦跳跳地踩著岩石而下,時不時還伸手去撥弄身邊的雲霧。
此時的穀內依舊寧靜祥和,青石鋪就的小徑旁長滿了不知名的野花,粉的、紫的、白的,開得熱熱鬨鬨。
清泉順著石渠潺潺流淌,水底的鵝卵石清晰可見,幾尾紅鯉擺著尾巴遊過,驚起圈圈漣漪。
竹林在風中沙沙作響,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下,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簡單的環視之後,幾人朝著穀深處的竹屋走去。
腳下的小徑愈發幽深,竹影搖曳間,隱約可見前方的竹屋——屋頂覆著新換的茅草,門前的石桌上還放著半盞未涼的茶,顯然鄭然之剛還在此處休憩。
莫瀟的腳步漸漸放緩,眉頭微微蹙起,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抗倭戰場上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