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縣的雨停了,晨光穿透竹林的縫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碎金。莫瀟站在徐謂俠的墓碑前,
手中秋鴻劍輕顫,劍身上流轉的銀白劍氣不再裹挾悲愴,反而多了幾分沉凝與開闊。
他閉上眼,過往數月的畫麵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過:
爺爺灶台前哼著不成調的歌謠,竹刀劈砍時的簌簌聲響,臨終前被魔修懸掛的慘烈模樣,還有墓碑前那道讓他幡然醒悟的信箋。
守禦境的真氣在體內緩緩流轉,從最初如潰堤洪水般的狂亂,
到黃子開死後的疲憊空虛,再到此刻的圓融平和,每一次變化都刻著爺爺的影子。
“爺爺,您說劍是用來守護的,劍意是俠義的傳承。”
莫瀟抬手,秋鴻劍在晨光中劃出一道圓潤的弧線,劍氣掠過地麵,卷起幾片被雨水打濕的竹葉,卻未傷分毫泥土,
“您走後,我這劍意亂了三千丈,卻也在這三千丈的混亂裡,懂了您的道。”
他猛地挺劍,銀白劍氣驟然暴漲,不再是之前百丈劍域的壓迫感,
而是如青竹拔節般,節節攀升,直上雲霄。
劍氣所過之處,空氣中的塵埃被滌蕩乾淨,遠處竹林發出沙沙輕響,像是在應和這柄劍的新生。
莫瀟腳步輕點,身形如風中勁竹,劍光在周身織成密不透風的劍網,每一道劍痕都帶著竹子寧折不彎的氣節,
劍光流轉,化作一輪皎潔虛影,雖無之前血月的猙獰,卻帶著不容侵犯的凜然。
他想起爺爺坐在院門口拭劍的模樣,想起那句“江湖險惡,要記得回家的路”,心中暖意湧動,劍意愈發平和卻愈發淩厲。
莫瀟將秋鴻劍直指天際,三千丈劍氣彙聚成一道擎天劍柱,
衝破雲層,陽光順著劍柱傾瀉而下,落在他身上,仿佛爺爺的手輕輕撫過他的頭頂。
這三式劍法,是他用三千丈的思念與感悟鑄就,每一招都藏著祖孫情,
每一式都承著徐謂俠的俠義道。
“從今往後,此劍法便名‘三千丈’。”
莫瀟收劍,劍鳴聲清越,如鬆濤陣陣,
“三千丈思念,三千丈劍意,三千丈俠義,皆為爺爺,皆為這江湖。”
柳昤雙站在一旁,看著莫瀟眼中重燃的光彩,冰藍色的眼眸中滿是欣慰。
她知道,那個曾經被悲傷困住的少年,終於帶著爺爺的期望,重新站了起來。
三日後,莫瀟將徐謂俠的墓碑重新修葺整齊,又在竹林小院外設了簡易的結界,防止魔修再來叨擾。
他背著秋鴻劍,柳昤雙握著玉鳶劍,兩人並轡而行,馬蹄踏過清源縣的青石板路,朝著甘洲行省的方向疾馳而去。
“魔衣天下勢大,煉鐵宗作為甘洲正道砥柱,怕是早已腹背受敵。”
柳昤雙勒住馬韁,看向身旁的莫瀟,
“你剛恢複,要不要放緩些行程?”
莫瀟搖搖頭,眼神堅定:
“爺爺說莫負手中劍,莫負這江湖。多耽擱一日,便可能多一分變數。”
他輕輕撫摸著秋鴻劍的劍柄,
“我沒事,三千丈劍意已穩,不會再像之前那般失控。”
兩人一路曉行夜宿,避開了幾波魔修的巡查,曆經半月,終於踏入了甘洲行省的地界。
甘洲不比清源縣,境內多山地丘陵,道路崎嶇,空氣中隱約能嗅到淡淡的硝煙味,
偶爾還能看到被燒毀的村落遺跡,顯然這裡的戰況比清源縣更為慘烈。
“煉鐵宗隱匿在甘洲南部的深山之中,可具體方位,江湖上知曉的人並不多。”
柳昤雙看著眼前縱橫交錯的山路,眉頭微蹙,
“我們得找個當地人問問。”
莫瀟點頭,兩人催馬前行,又走了約莫兩個時辰,遠遠看到前方山坳裡有炊煙升起。
走近一看,竟是個依山傍水的小村莊,村口立著一塊青石碑,上麵刻著“夏河村”三個蒼勁的大字。
村子不大,約莫幾十戶人家,一條清澈的小河從村旁流過,河邊的楊樹上拴著幾頭黃牛,幾個孩童在河邊嬉戲,
倒有幾分世外桃源的寧靜。隻是這份寧靜之下,隱約透著一絲緊張,村口的老槐樹下,幾個村民正探頭探腦地望著遠方,臉上滿是擔憂。
“我們去村裡問問吧,或許有人知道煉鐵宗的消息。”
柳昤雙說道。夏河村不大,幾十戶人家沿著小河兩岸散落,白牆黑瓦映著岸邊的綠柳,平日裡總飄著炊煙和孩童的嬉鬨聲。
可今日午時剛過,村口鐵匠鋪方向傳來的馬蹄聲和嗬斥聲,卻讓整個村子都靜了下來。
王大娘正坐在自家院門口擇菜,聽到那雜亂的馬蹄聲,手猛地一頓,菜葉落在地上也沒顧上撿。
她探頭往村口方向望了望,眉頭擰成了疙瘩:
“又是哪路不長眼的,來攪擾賀老頭了?”
隔壁的李大叔扛著鋤頭剛從田裡回來,聞言也停下腳步,臉上滿是憂慮:
“還能有誰?多半是魔門的那些雜碎。前幾日就來鬨過一次,逼賀老頭給他們打鐵,被賀老頭趕跑了,這次怕是來報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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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如何是好?”
王大娘急得直跺腳,
“賀老頭就一個人,手無寸鐵的,哪裡打得過那些凶神惡煞的家夥?”
村裡的人漸漸都聚了過來,有拄著拐杖的老人,有抱著孩子的婦人,還有些半大的小子,
一個個都朝著鐵匠鋪的方向張望,臉上滿是擔憂,卻沒人敢上前。
“賀老頭這輩子不容易啊。”
村裡的老支書歎了口氣,捋了捋花白的胡須,
“守著個鐵匠鋪,孤孤單單過了三十年,就靠著手藝給咱們村裡人打些農具,給過往的江湖人打些兵刃,從沒招惹過誰。”
“可不是嘛。”
旁邊一個穿藍布衫的漢子接話道,
“我家小子去年上山砍柴,斧頭斷了,還是賀老頭連夜給我打了一把新的,分文沒收。他那人看著孤僻,心善著呢。”
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拉了拉母親的衣角,小聲問道:
“娘,賀爺爺會不會有事啊?那些壞人好凶的。”
小姑娘的母親摸了摸她的頭,眼眶有些發紅:
“不會的,賀爺爺吉人自有天相。再說,還有那些路過的大俠呢,說不定能幫賀爺爺一把。”
兩人聽著周圍人的話語走入村子,
卻聽到村外不遠處傳來“叮叮當當”的打鐵聲,聲音沉穩有力,節奏分明,在這寧靜的村莊旁格外清晰。
順著聲音望去,隻見小河對岸的空地上,搭著一間簡陋的鐵匠鋪,鋪頂是茅草蓋的,
四周用黃泥糊著牆壁,門口立著一根黑漆漆的鐵砧,上麵還殘留著新鮮的鐵屑。
鐵匠鋪前,一個老人正光著膀子,揮舞著一把沉重的鐵錘,奮力砸向鐵砧上的鐵塊。
老人身形佝僂,背脊像是被歲月壓彎了一般,可臂膀上的肌肉卻虯結有力,
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油光,汗水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臉頰滑落,滴在滾燙的鐵塊上,發出“滋啦”的聲響,升起一縷白煙。
他的動作不快,卻每一擊都力道十足,鐵錘落下的聲音像是敲在人心上,沉穩而堅定。
鋪子裡還堆著不少打好的兵刃,有長劍、彎刀、斧頭,件件寒光凜凜,一看便知是淬煉精良的好東西。
“這位老人家,打擾了。”
莫瀟勒住馬,對著老人抱了抱拳。
老人聽到聲音,停下手中的鐵錘,緩緩轉過身來。
他的頭發和胡須都已花白,卻梳理得整整齊齊,臉上布滿了皺紋,像是被風霜雕刻過一般,唯獨一雙眼睛,渾濁卻透著一股執拗的光芒。
他上下打量了莫瀟和柳昤雙一番,目光在兩人腰間的佩劍上停留了片刻,才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