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瘸子，今年二十五歲，七年前北蠻大舉進攻落霞關，他僥幸活了下來，可他的一條腿被敵軍戰馬踩斷，成為了殘疾。”吳憂的語氣很平緩，仿佛沒有摻雜任何的情緒，可聽入夏皇幾人耳中，心仿佛被千斤巨石壓著，格外的沉重。
“這個女童叫李小丫，是他退役回鄉的路上所拾，七年的悉心照顧，他視如己出，對她百般嗬護，李瘸子本打算想讓她去學堂念書，不求她有多麼有才華，隻希望她能識文斷字，將來長大也能嫁一個好人家，而李小丫卻總是搖頭，她說：我不離開爹爹，我要永遠和爹爹在一起。其實她知道去學堂需要很多的束修，她不想自己的爹爹太過辛勞。”
吳憂說到這裡，夏皇紅了眼眶，獨孤愷紅了眼眶，一直不苟言笑的朱高也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
朱高可不是一般人，他能從宮皇這種地方，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心早就如鋼鐵般堅硬，而吳憂的這番話仿佛戳進了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哪怕他掩飾的再好，但淚水卻怎麼也控製不住。
“馬獵戶，一家六口靠他一人養活，就是他從虎口下救下了楊令武…………”
“住口，夠了，彆說了，彆說了。”楊之渙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幾歲，跌坐在地上，神情萎靡，表情很是痛苦：“令儀，爹累了，扶爹回家。”
抹了抹紅腫的眼睛，楊令儀沒有說話，扶起楊之渙，落寞的離開了。
哎………
吳憂歎了口氣，楊之渙一代英雄，竟然有楊令武這樣的兒子，可悲可歎。
楊之渙走後，獨孤愷一拳砸在木柱之上，語氣冰冷道：“楊令武實在是該殺。”
夏皇一言不發，他的內心很亂，看著滿地的屍體求情的話早就被咽了回去。
“陛下，臣建議取消白虎營，以儆效尤。”吳憂突然開口道。
“朕會考慮的。”夏皇沒有反駁，白虎營已經成為了食人的老虎，豈能由著它肆意妄為，平複了一下心緒，夏皇問道：“說說吧，你對此案怎麼看？”
思忖片刻後，吳憂說道：“陛下，請恕臣直言，百姓所求並不多，衣食不缺，生活安穩足矣，楊令武若不死，將來人人自危，赤河村隻是一個縮影，這些百姓並沒有對不起朝廷，若將來逼反了他們，是他們的錯？還是朝廷的錯？楊令武必須要殺，還要大張旗鼓的殺，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準。”夏皇沒有任何猶豫應了下來，楊令武犯下了錯，沒必要讓朝廷來承擔。
如果把朝廷看成一個團體，當這個團體的名聲臭了，等待它的將是無數百姓的反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正是此理。
夏皇離開了，吳憂叫來呂鵬，吩咐道：“將這些百姓好生安葬。”
或許是受到了赤河村的影響，回去的路上，獨孤愷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回了吳家，獨孤愷依舊沒有說話。
吳憂忍不住心裡的好奇，問道：“你在想什麼？”
“你是對的，楊令武就是一個畜牲，死不足惜。”
吳憂還以為他有什麼高明的見解，原來還在糾結這個問題，看來他一時半會兒是走不出來了。
“吳憂，如果有一天我也殺那麼多百姓，你當如何？”
獨孤愷語出驚人，吳憂的目光冷了下來，表情認真道：“彆說是你，就算是皇子本官也絕不姑息。”
底線是有邊界的，獨孤愷之所以這麼問，完全是在試探吳憂的底線，真正的了解一個人，了解他的底線遠比性格更重要，性格可以偽裝，而底線卻不能。
或者說底線是性格的儘頭，一旦你觸碰到某人的底線，就是脫離了他性格所能承受的極限，這個時候對方會做出什麼事情都不奇怪。
吳憂突然的冷漠讓獨孤愷很不適應，他尬了兩聲：“說笑而已，你彆當真，更何況我獨孤家忠烈無雙，豈能乾那樣的事情。”
試探出吳憂的底線，獨孤愷心裡卻是歡喜的，吳憂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好官，這種人值得深交。
他之所以住進吳家，完全是因為曹雪凝，他和吳憂雖有交集，卻關係上總有一種淡淡的疏離感，隻能算是親密的合作夥伴。
現在則不同了，獨孤愷將重新審視二人的關係。
寒風如刀，肆虐大地。
清晨的京都很冷，卻阻擋不住百姓的熱情，一大早府衙前便被圍的裡三層外三層，到處都是揉著臉，和對著雙手哈氣的百姓，因為今日便是公審之日。
吳憂吃完朝食，又喝了一杯茶，將精神麵貌調至最佳，這才不急不徐朝府衙而去。
以前吳憂覺得殺人要儀式感太過麻煩，總感覺那是多此一舉，現在他不這麼想了，儀式感其實很重要，那是朝廷的體麵，是震懾宵小的利器，也是穩定民心的利刃。
相比趙攸之案和沈青岩案，這次的規模更加的宏大，報紙則起到了一定的宣傳作用。
太陽懸掛於半空，卻感覺不到半點兒的溫度，人群讓開了一條通道，吳憂身穿官服，緩步來到了府衙前。
公案，儀仗凡是審案用需全部準備妥當，見到如此正式的場合，百姓的議論聲不由得小了幾分。
關注此案的人極多，除了百姓外，大小官員，讀書人，以及風雲榜上的人物，但凡在京都的，幾乎全部到場。
吳憂在公案前坐定，抬頭看了看日頭，見時間差不多，一拍驚堂木：“升堂。”
他的聲音不大，即使有驚堂木加持，在這人流密集的地方並不響亮，可是就是這麼微弱的聲音仿佛有著魔力一般，讓周圍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獨孤愷看著公案前，吳憂莊嚴肅穆的模樣，這簡直和他接觸到的吳憂完全是兩種人，在吳家的這段時間，吳憂很慵懶，說書時總喜歡偷奸耍滑，如果不是趙輕柔，隻怕三國演義還更新不了那麼快。
現在吳憂所表現出來的氣場，仿佛是黑暗中的燈塔，讓人矚目，他一直以為吳憂和他是一類人，從搶親二人配合默契可窺一般，可是現在獨孤愷突然發現，並非如此，吳憂和他不一樣，這種感覺卻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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