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默養育又教導霽歡的的那些年,她或是在淵域之中,或是在瓷瓶裡的虛空世界待著,除了遲默,誰都不曾見到過。然而在遲默許多欲言又止的話頭中,予繹的名字被提及又放下的最多。因此,雖從彆處多多少少也再聽過予繹,雖也有過諸多好奇,卻不曾有機會親眼見過。
這日見從水天池邊一襲淺灰色寬袍,頂著日頭,儀容未修朝她走過來的予繹,霽歡覺得,這個樣子十分頹然的他當不得她姐姐心中所思所念。
其實在以前,她對予繹除了好奇之外,並沒有什麼仇恨之感。或許是因為近日在末址的人情裡頭泡了一泡,對許多事情的看法又不一樣起來。在等著予繹的三日裡,霽歡又想過多次,槐愚仙君那日感歎之中的話意,然而終究還是見過經過曆過的太少太淺,細究不透。但是她覺得,遲默當年經曆過的諸般苦痛,與予繹關聯甚重,這讓霽歡在這樣即將了卻故人遺願的時候,心中卻與將見之人天然地站到了對立麵。若不是他,或許結局也是如此,不過興許少了中間的折磨,崎嶇之路要平坦一些。
霽歡見予繹站在他麵前,直直地盯著她卻也不開口說些什麼,盯得本就心有不悅的她更是有些慍怒了,遂自己開口道:“你看著我,曉得因由了罷?此番是在思念著我姐姐?聽聞你在用什麼秘法,做些違逆天命背行規律的事,竟是源於你內心深深的罪責感嗎?”
話一出口,霽歡驚了一驚,這樣重的話她從沒有說過,如今說來,話頭有些生硬,即使如此,這樣開口,心中有的一些情緒便發出來了。
站在遠處的槐愚因細聽不見先開口的霽歡說了些什麼,但卻親眼見著予繹殿下的身子微晃一下,想來說的不是什麼好聽的話,遂悄沒聲稍稍走近些,打量著可以聽得真切。不想身邊卻不知何時站了個人,槐愚轉過去發現竟是音楠,不拘常禮,二人躲在一方石頭後邊顯得有些局促。
隻聽得霽歡不待予繹回音,又繼續說道:“這多年我也是很思念姐姐,既有法子,便帶我去瞧一瞧罷。”
予繹語氣帶著不忍卻並沒有拒絕,像是隻在跟自己說話一樣回道:“那便瞧一瞧罷!”語畢念了一聲訣,拉著霽歡作勢要去往他圈出的,連自己的脈息都全然隔絕的結界中。孰料,站在槐愚一旁的音楠見狀,拖著槐愚衝了出去,抓上霽歡的手倒是一同進了來。
音楠見霽歡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手又望了望他,隻冷著臉道:“倒也是好奇,既是要見,便思念的人都來見見。”
語畢又目光如刀,神色似冰地看了一眼予繹繼續道:“多年未見殿下,未曾聽聞殿下蹤跡,原是隻同末址之境一牆之隔。”
予繹聽罷自嘲一聲苦笑道:“故人到訪卻無好酒好菜,倒是對音楠君的疏忽。”
音楠聽罷,想到當年為儘早幫助遲默完成劫難,承了淩師傅的意,親自到凡世之中將那時看來不過是個凡人的予繹接到了末址,他們同著遲默,也度過一段輕鬆愉悅的日子,像是少時好友,一番磨難,並不曾想到這竟然是命輪啟動的聲響。想罷,繼而喃喃自語說道:“故人?本君同殿下本是舊友,殿下同她是故人。不知當年你刺劍向她的場景可曾多次入夢?”
槐愚聽罷心裡一緊,手心也捏了一把汗,哪壺不開提哪壺,大家不能心平氣和坐下來喝杯茶?想來音楠也是知道當時各種情由,卻仍如此語氣舊事重提,若是現下二人要打一架,一邊是九重天上身份在那裡擺著的予繹殿下,雖明麵上不受天帝重用,實則是帝後的心頭肉,不能不幫;另一方是末址現任君上,一向與自己交好且是自個兒鄰居,不能拱手不管,實在是想不出來若是二人打起來自己當如何,便靠近了霽歡,岔開話題道:“這地界倒是看來與無根山無二致,隻是這空中虛浮了近……近百隻罐子?敢問殿下是為何物?”
驚聲一出,音楠和霽歡也放眼望去,遍野荷塘邊搭了個草棚子,草棚子周圍的空中浮著大小不一的青瓷罐子,罐子裡挨個露出個蓮花苞。隻聽得予繹道:“曾在末址的時間裡翻看過古籍,得一個關乎灰飛煙滅墮入塵埃的魂靈要如何再次凝神聚魄的法門。說是,萬物始,必有因,若能找準此靈最初降生的因由,重新推演一次這因,或可功成得一個相似得果。”
“所以殿下才想著用無根山的露水?難不成這育著這罐子裡蓮花的竟是那無根山的露水?”槐愚打斷道,“但若是遲默的因,又何止這一樁?”
音楠聽罷槐愚言語,冷哼一聲接道:“但卻隻有這一樁是憑你我之力可以辦到的。前前君上早已魂散末址,創世神女媧亦登臨空無,要借她二人力便是無有可能。”
是了,當年的末址因吸食凡世濁息而成此境,而後因瘴氣過多衍出諸多惡靈,惡靈撲向六界之前,創世神女媧因補天,路過無根山時,采了無根山水天池中荷花的晨露,將此境淨化,命之“末址之境”,意為最後一片土地,此後方成世外仙鄉。而那被女媧采擷過晨露的荷花,也因此得了機緣,經過多年化出了元神,再之後被遲娑點化修成了人形,是為遲默。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