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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似幻似真(1 / 1)

有一些期盼的日子,卻並沒有過的十分漫長,阿月覺得,此時的半落璧同離開之前的半落璧,並沒有什麼兩樣,那夜的動靜在兩場夜風之後,便全然蓋住,有時候甚至會恍惚,發生的事情到底是否為真?但是淳於慕拉著他的手,還有彆離的擁抱又那般真實。

真實的還有,心中那根隱約的伏線,似乎即將畫至終點。

淳於慕跟隨淳於弋一道離開之後,時間已經過去整整一月。師傅確實又已經閉關,隻是不在她們常住的這間屋子裡,也不是在那塊常坐的石頭上,更不是在半落璧邊停泊的小船中,

而是,在淳於弋之前療傷暫住的房子裡。這讓阿月覺得,在淳於弋找過師傅又決然離開之後,師傅有一些不一樣了。但也實屬正常,畢竟於她自己,亦是像是經過了許多事情,走過了許多山水,又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縱然容貌不變,但心中多了許多思念,這份思念讓自己常常覺得十分寂寞。

淳於慕離開之時,言之鑿鑿地說,無論他在哪裡,無論戰事如何,他會每日以信鴿傳書,給阿月寄來書信,請阿月看到飛過的鳥兒不要輕易地打下來烤掉。

阿月覺得,淳於慕或許對自己有一些誤會。

但是阿月一封信都沒有收到過,半張紙都沒有看到過。在等待的時間裡,倒是學會了精準打鴿子,往來飛過的鴿子,沒有一隻能夠逃過阿月的眼睛,十日之後,往來的任何飛鳥大雁都沒能逃過阿月的眼睛,以至於到後麵,這片天空寂寥不少。

自然,阿月也想過去找一找淳於慕,不過,困於不知此時蘇衛與莨國戰事進展如何,淳於慕又在哪一支軍隊之中。而且,她內心有一個聲音,一直告訴她,要留下來,一定要留下來。

阿月不知道這個聲音為什麼這樣說,但是那些還沒有結果的熟悉感,隻有待在這裡才能夠安穩,而她也覺得,師傅或許也如她孤單,她想陪著師傅。

說起來,師傅的閉關其實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師傅隻是出來同她說話的時間少了些,但也並不是不出來。有時候她會在特彆無聊的時候,師傅突然就出關了,來到她旁邊,摸一摸她的頭;或者在她釣了一條大魚,有些拉不動的時候,師傅又突然出現幫她一把。

師傅這個樣子,她實在擔心,但是師傅每一次,都不動聲色地打斷了她的安慰。

除此之外,還有一樁,寂卬。

在淳於慕他們離開的第五日,寂卬那個掛著“玄闕”二字的屋子,就在夜間稀鬆平常地亮起了一盞燈火。阿月看著月華如水,既然所有事情已經真相大白,師傅也除去了,或者說目前是除去了那暗中為禍的海妖妺。那樣說來,自己先前對寂卬那些敵意自然不算數了,雖然他曾經幾次三番地“捉弄”過自己,但終歸還是有一些同住半落璧的友鄰情分在。

故而,阿月將杯盞放下,抖了抖身上的沙塵,撐著那艘小船,晃晃悠悠地去了對岸。

仿似第一次過來那日,阿月心中無端生出一些些忐忑。離開之時,寂卬的樣子一直印出現在腦海中,虛弱無力、悲傷之極、充滿莫測。不過,既然有那樣的變幻之能,想來也同師傅一般,不是凡塵俗世之人。那般清瘦非常的寂卬,過了這多時日,他受的傷,好了嗎?

而且當初自己離開時,他說什麼自己不會回來了,現在看來,他也是在胡說八道。這樣算來,他就算不是凡塵俗世之人,那修行道行且不如師傅高深。

推門而入,除卻此時是晚上,其餘一切同初次前來,沒有差彆。屋中寂靜,塌前帷幔垂下,寂卬卻坐在地上,斜靠著床塌邊緣,床榻旁邊放著炭火盆,此時明火已無,火光寂寂。他手中翻看著什麼,不大的一卷,見阿月進來,又不慌不忙的,將手中的一小卷布條樣的東西,輕輕扔進了炭火盆中。一簇火苗竄出,明暗隻是一瞬,將寂卬的側臉照亮一刹那,又刹那陰暗下去。

那一刹那,寂卬的眼神似乎是不屑,又似是輕蔑。

此時雖在夜中,涼意悠柔,但是這個季節,饒是沙漠之地,又有師傅結界庇護,尚還不需要烤火取暖,但是這個屋子,還是太冷了些。一盞燈火,微不足道,阿月不知道寂卬上次傷重,此時已經如何?但在燈燭搖晃中,寂卬不像往日那般,帶著那股子對阿月沒來由的熱情迎上來。此時任由來人推門,隔著那道帷幔卻隻是坐在地上,看都沒有看阿月一眼,隻是盯著火盆之中,火苗滅後,燒的東西成了灰燼。

門口對著的案幾之上,靈牌祭祀之位,一根獨香灰燃了半截。但阿月覺得,此處的寂卬,其實也並沒有回來的比她們早多少。曾經他分析時局頭頭是道,想來如今天下興亡大事,自然也一清二楚。

況且,他也是最早對自己說起,背後莨國陰謀之人。

阿月推門後,見寂卬沒有起身,阿月的問題更不知從何問起。阿月站了一陣,又想了一陣,興許寂卬並不想要她過來,這個時辰也不算個好時辰。於是又準備關上門退出去,誰知步子才退了一半,本還在地上坐著的寂卬,就晃身立在了她身後,扶住了她的腰身。

阿月愣了一下,又猛的跳開。

“做什麼?”阿月的無名火起來,扭頭問道。

“月兒。”寂卬那雙眼眸,多著許多不知何處而來的哀愁,甚至應當說是怨憤,像是被阿月這樣的舉動傷到心中隱秘,看著阿月,緩緩道,“你來這裡,是想我了嗎?”

話同以前說的,也差不離,但是,語調卻不如當初。

“我……遠行一趟回來了,看你這裡亮著燈,不知你的傷好些沒有,就過來瞧一瞧。”阿月眼中充滿著警惕,保持著這樣的一步之遙。

寂卬的衣襟沒有收拾規整妥帖,領口鬆散,顯得他更加如浪蕩子,也襯托的他更加身形單薄。他低頭一些,想要拉起阿月的手,卻被阿月如此充滿防備的麵色擊退,便又換到了背後,固執道:“那就是想我了!”

阿月不解,也便不想理睬。回過頭,向著小舟而去,邊走邊道:“我回來了,就是給你打個招呼!你不是說我不會回來,這不就回來了?既然大好了,那我們便當好鄰居,近些日子我師傅心情不太好,你不要再做什麼,類似於讓自己房子燒起來的事情,擾了師傅的清修。”阿月嘀嘀咕咕說著,還沒有走到泊舟之處,又被寂卬使了花樣,拉回到他身旁。

“你那次,定是很擔心我的,對不對?你擔心我受傷,又在大火中殞命,對不對?所以急著跑過來想要救我,還在這裡待了一整晚,雖然陪著你的那個人我不喜歡,但是月,你終歸還是並沒有,當我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對不對?”寂卬的眼眸多了光點,問了一串問題,定定的看著阿月,然後等一個答案,又突然眸光更亮,補充道:“你跳舞很好看,穿紅衣,也好看,能再跳一次嗎?”

阿月看著寂卬這般急切地說出一大段問句,想了想那樣一個特彆的夜晚,自然也想到與淳於慕對飲的時光,心中頗有慰藉,但是,阿月道:“既然你無事,為什麼弄出那樣的動靜,讓我擔心一場?還在暗中看著我們為著救你著急,是為了什麼?”

寂卬看著阿月這般慍怒的樣子,眉頭舒展,似乎有心中不忿儘數消解,笑了開來。但是看懂了阿月眼睛明滅之間所想到的場景,又再次垂下眼眸,“我就是為了讓阿月擔心擔心我,況且,我不喜歡那個人,自然不想出來。”

說這一番並沒有什麼用,看到寂卬到底還是好好地站在這裡,阿月便也不想再多停留,再次轉身欲離開,忽地想起什麼,轉過頭來疑惑道:“那日,真的是你?”

寂卬說跳舞,那不是在興堯城時國師府中?當時自己以為是幻象,竟然是真的?難道寂卬一直跟隨著自己?為何師傅從來不曾察覺?

阿月本來對寂卬已經放下的懷疑,不禁又升了起來。但寂卬看到阿月眼中毫不掩飾的懷疑,反倒是又笑了起來,同那日窗外一般的笑意,想到曾經從不曾見過那個樣子,嫵媚柔和又搖曳生姿的女人,原來是另一番動人,眼中的哀怨之意再次散去,又道:“是我,他應當沒有看過你跳舞的樣子吧!”

他?哦,說的是淳於慕,看過或是沒有看過又如何?阿月沒有理他,轉身便飛身跳上了小舟,今夜,就在這片湖中央小舟之上對付一個晚上吧!阿月心想。

此後一月間,阿月便再沒有過來找過寂卬,好在寂卬也真的沒有打擾她們。但是,阿月還是忍不住觀察這寂卬這方,雖在沒有見到人,但是阿月能夠清楚感知到,白天他定是不在的,晚上無論有沒有燈燭光亮,夜起之時,屋內總是會如那夜一般,竄起火光,一瞬又熄滅。

師傅的修行,阿月不知道順利不順利,但是好幾次師傅對著她欲言又止,想來修行的道路,對於師傅這樣厲害的神女來說,也是極為不易。

而且,近些時日以來,她總是會有莫名其妙的夢境,與之前那些熟悉畫麵還更加不同一些。夢境之中出現的人或場景,她這一路不曾見過,而那些人麵貌不詳,做的事情以及同自己的對話交流,總是指向著另一個世界,一個與當初被海妖妺的分身攫取記憶之時,自己陷入的那個世界,極為相似。

這日,阿月仍然百無聊賴地在師傅常坐的石頭上,學著師傅的樣子感悟天地萬物變化的玄妙,手中摘了一些水草輕軟的葉子,隨心所欲地編著東西。心中想起淳於慕騎馬而來,一聲聲馬鳴之聲,還有馬兒風羽鬃毛飛揚的身姿,不禁臉上漾起笑意,手中的水草也仿著馬兒的樣子編了起來。

看著手中青草的馬兒,阿月很是得意地揚起來對著前方沙丘,欣賞著自己的手藝。突然,在沙棘外側的沙丘頂端,穿著一身鎧甲的淳於慕就出現了,他也看到了阿月,阿月拿開了草編小馬,有些不可置信,隻聽見淳於慕大聲呼喊道:“阿月。”

笛音清越,似真似幻。

淳於慕騎馬而來,到了近前,翻身下馬,看著阿月從石頭慢慢走了下來,滿臉不確定般看著他,呼吸急促,風塵仆仆,這是阿月之前不曾看到的樣子。

淳於慕一把將阿月擁入懷中,兩心砰砰,道:“阿月,近來好嗎?”

阿月沒有說話,淳於慕奔波不安的心穩住,聽見阿月的呼吸有些緩慢,又問道:“阿月?”

“你,這個盔甲有點硬,硌到我了。”阿月道。

淳於慕愣了片刻,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慢慢將阿月放開。阿月看著一臉沙塵的淳於慕,同往日所見清朗俊逸的模樣不同,風霜多了一些。想來這段時日,戰事膠著不易,便問道:“打完了?贏了沒有?”

“阿月,沒有看到我給的傳書嗎?”淳於慕甚為奇怪,想到自己每日一封,雖總是三言兩語不算長信,但也寫明了自己的境況。二十餘天前,信中明言,戰線推移到蘇衛邊境處,莨國遣使到蘇衛王都,商議和談之事。此後,淳於弋整軍,除了鎮守邊防重鎮的將士之外,淳於弋已經帶著親隨回到了王都之中。

阿月見淳於弋此問,隻茫然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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