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阿月嗓子發緊,哽咽悲戚。
天地之間花瓣紛雜如雨,從她立身之處,又遠過無邊無際,越過無涯漓海,翻過山川河流,似要包裹整個世間,在靜默之中,遲娑似乎從額心取下了一片更為微小的花瓣般,就著指尖的微光,在空中畫下一道道不見痕跡的符文,而後那一直跟隨著她的荷包開啟,遲娑另一隻手,指尖滴落一滴鮮紅的血。
此後,荷包之中旋飛出浩瀚之力,遲娑長發飛舞,暮色被點亮,而這道力量湧過符文的空中,隨著那些花瓣的方向,迅疾飛往了四方八麵,懸於人心之上的花瓣,被這力賦予了力量,沒入心臟之中,而後化作了細針又飛出身體。
不消片刻,天地細針如雨絲,又從四麵八方,彙集到了遲娑身旁,細針沾著血光,紅色點點如初春的紅梅,指向了遲娑的額間。阿月見遲娑看著此刻自己似被萬馬千軍圍困,笑了一笑,再次自語道:“也不難,為何此前竟從沒悟過?”
而後,見她迅速盤腿虛浮於空中,手指如蓮花未開,放於兩膝之上,細針湧入了遲娑的額頭,這樣不間斷地持續了許久,阿月瞪著眼睛看著,眼中亦不斷地流出淚來,這淚不為師傅而流,為誰,卻無從尋起。
最後一根細針沒入遲娑額中之時,她一口鮮血噴出。
“師傅?”阿月哭喊道。
遲娑未答,荷包再次開啟,遲娑周身光芒強弱不定。這是師傅當初閉關結界之內,衝破禁製之時有過的景象,而後她睜開了眼睛,將手探向荷包,一滴純色之氣,落入荷包之中。
荷包合上,與往常無異,化為無形。
阿月變成了這個世界的局外人一般,變成了一絲空氣一般,遲娑未理會而穿身走過了她,徑直走向了已經倒下死去的淳於弋。她斜坐在旁邊,將淳於弋輕輕抱起,滿是血跡和泥濘濕沙的臉上數道傷痕,身上的幾處傷口已經無血可淌。
遲娑揮手,一道結界將二人障住,阿月不知師傅要做什麼,隻是,不多一會,結界消失,師傅臉上無光,嘴角血跡之上再次蓋上血來。
“為什麼?為什麼?你的魂魄……為什麼?”師傅跌坐原地,問道。
旋即,她又苦笑開來,道:“無妨,這個世界不好,我還你一個,更好的世界。”此後,天地無色,阿月似乎開始回溯自己一生一般,時光在倒流,又似湍急流水急急將她推向前方。雷聲不休,眼前的淳於慕和戰場,甚至整個眼中的世界,開始扭曲變形,天似也破,地似開裂……
正當四人在記憶之中,看著這番場景不知所措之時,霽歡已經帶著她們,離開了記憶的世界。霽歡有些不適,閉著眼睛,捏緊了拳頭,正儘力調息心神。
音楠握著她的拳頭,灼熱的體溫熨帖她的手背,為她緩緩輸出著內力。
看著難受的霽歡仍是一臉焦急,這樣的功法,商炏用的時候,他就知道對元神損傷極大。雖方才隻是同享記憶之景,功法並不完全一樣,但畢竟神思相合,加之幻境之中,看著此刻霽歡這樣,更加印證了自己的擔憂。
炎胥蘿見過這般場景,離開記憶之景神思也震蕩,自也是焦心等到霽歡調息完成。耿青穆恢複的快一些,也不知前原,問道:“這是怎麼了?”
音楠眼刀殺過去,耿青穆閉嘴。
“無妨了。”霽歡睜開了眼睛,看著關切的三人道,“都看清楚了嗎?”
“這就是你們經曆的……幻境?”炎胥蘿思索著方才所見問道。
“未免太真實了,隻是在記憶之中所見,便更夠感受到這般真實,實難看出,這是一道幻境!”耿青穆感歎道。
音楠淡淡開口,“若非如此,怎麼會讓人耽於虛幻?”
“那,方才所見就是幻境的結局?”炎胥蘿又問道。
“是。最後便是幻境結束,這之後我沒有了任何記憶,如同步入一段黑暗,黑暗儘頭跟著光出去,便是再次醒來,不過,已經又是沙漠之中初見遲娑師傅了。”霽歡點頭道。
“可這……能看出什麼來呢?”耿青穆問道,想及音楠那個眼刀,又忍不住嘟囔,“若是君上師兄也能記得一些,霽歡便不用這樣難受,或許還能有些其他線索。”
音楠再一個眼刀過去,耿青穆暫時說不了話了。
炎胥蘿也白眼了耿青穆一眼,不耐煩地拍了他的手臂。
霽歡笑著看向他們,道:“怎麼能說看不出什麼呢?執念憾悔,若有,那便是師傅的最後一句話。”
“這個世界不好,還你一個更好的世界?”音楠疑道,“可是,你不是覺得這個幻境並非先君上的記憶所結?若執念憾悔是這個,不是更加證明這就是先君上的記憶嗎?”
霽歡眉頭微皺,頓了頓道:“是啊……但,我仍覺得這記憶並不屬於師傅,或者,並非全部屬於師傅……總覺得,錯過了些什麼……”
幾人思索間,隱約聽到外麵有馬蹄之聲,這個馬蹄聲有些熟悉。
“信。”霽歡和炎胥蘿幾乎異口同聲說出。
“信?”
“是,霽歡也覺得那封信很重要?”炎胥蘿問。
“嗯!那封信,我沒有看過,隻是放在了師傅的門前,但是,我覺得那封信,應當能助我們找到這個症結。”霽歡道。
“移景之法中,時間流動不同,難道那馬蹄聲是緒赫行送信前來?”音楠亦道。
霽歡點了點頭,道:“幻境之中諸事並非完全一致,但總是指向那個最終的結果!”說罷看了看幾人,又道:
“我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