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豆子認識少年時的音楠,但這個樣子難免讓豆子有些感懷,今夜已經沒有了睡意,夜間多思,著實感懷之處太多,豆子便撐著頭一直打量著坐在霽歡身邊的音楠。
音楠被眼前這個看起來不甚聰明的姑娘看的心裡發毛,先時還能正襟危坐不動如山,表現的如同大人模樣,船至環月澤中央,霧色彌漫之時,音楠亦覺得此時內息更亂,被看的也更是發毛。
音楠求饒似地看了一眼身邊的霽歡,然後說道:“好了,姐姐你讓她彆看我了可以嗎?我告訴你們還不行嗎?”
“什麼”
“告訴你們我要去做的正事!”
環月澤沒有任何其他人,少年音楠仍壓低了聲音,道:“今天醒來,父親和母親看我的眼色不太對勁,在我身上施法一陣,然後焦愁地去了師傅處,這就很明顯了,末址有大事!你們知道什麼嗎?”
“不知……”霽歡被問的發懵,看了一眼同樣很懵的耿青穆,答道,“難道你知道?”
音楠再打量了他們一眼,略帶狐疑地問:“你們難道不是末址的人?不然怎麼會不知道末址的大事?算了,都已經同你們一道出來,自然要相信你們!君上羽化之後,君上指定的接替末址君上之位的,那個被陌桑神君帶到末址的那個凡人……也不算凡人,隻是個凡人的魂魄,不是因其本無仙身,被君上投入了淵域之中養成仙胎和順帶淨化魂魄嗎?就這幾日就要降生了!”
霽歡將這句話中的人物捋了一遍,問道:“你是說君上遲娑……羽化了?”
“有些不敬了!我說的不太對,自然是還沒有羽化,但是接位之人一旦降生,君上便會羽化,這本就是末址之君的宿命。”
耿青穆知道這個末址的規律,但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這個事情已經是幾個萬年之前的事情了,不過算一算,當初遲娑君上羽化的時候,音楠應當比這少年看起來還要更長一些……
“所以呢?新的君上降生,又如何?”霽歡自然知道這位新的君上便是她的姐姐遲默。
少年音楠坐直了身體,認真說道:“君上早先便已經告訴我,新君上因是凡人之魂入淵域,末址靈氣怕她會受不住,加之她在無根山之時,魂魄被無根山的遊絲所擾,有所缺損,雖有淵域煉化補足再以淨化,但她還是很擔心,特意安排我到無根山,采水天池中的蓮花用於其降生之後將養魂魄。而後,年歲上我作為兄長,又是同門的師兄,在新君上長成之前,要時刻謹記她的靈體不如我,定要時刻保護。但是我總覺得這件事情不甚著急,但看父親母親作為君上三師之二,今晚匆匆離開的樣子,我猜應當就是這幾日了。所以……”
“所以你要去無根山采蓮花?”耿青穆問道,他聽這個事情,總覺得先君上說這一番話,可能不過是以一件小事讓音楠學會承擔起一樁責任,也給這位降生的君上找一個保護之人,但是新君上真的需要保護嗎?難道害怕音楠篡位奪權,先給他上一個禁錮……不對,還是說不通……
“自然,父母不知道這件事情,走之前對我做的那一場,定然是給我下了禁製,免我亂跑衝撞降生的新君上……”
話方說出口,本還端坐認真非常的音楠突然蜷縮身體,雙臂緊抱著自己,如置身於冰雪之中一般瑟瑟發抖,而那張青澀的少年臉龐之上蒙起一層清霜。他嘴唇青紫牙關緊閉,氣澤開始外化而出,在朦朧的小舟之上,一層淡藍色的光暈在他身體之上,周圍的霧色暈染,而明珠之下的光輝在夜色之中變作一層幽密的藍色,小舟之外的大澤之水,開始以此為中心向外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耿青穆往外看去,環月澤之上的霧氣變成了霜雪正慢慢落下,湖麵冰封,小船已經寸步難行。
霽歡將音楠緊緊抱住,她將夜笙握住,竟然也能同音楠一樣催動夜笙,此刻療愈的曲調本應是舒緩悠揚的高山流水之音,但似是由於音楠的難受,曲調更加沉鬱黯然,絲絲扣動心弦。但好在,療愈之力仍在,音楠已經停止了發抖,緊抱著自己的手臂也放鬆下來,臉上的苦痛之色褪去,似進入了一個安寧的夢中。
“霽歡,我們還去嗎?”耿青穆問道。
“我知道。如果不是突然如此,我會陪他去無根山,但是現在,隻能回去。”
雪花反向入空,退出它不該涉足之地,重霧散開,在明珠搖曳之中,幾人已經回到了小次山腳,此處的白蓮似乎也被突然的一場冷氣打傷,此刻再次回暖,白蓮在夜中月色隱約的光芒之下,泛出潤澤之色。
“我想起來了!”豆子突然說道。
“什麼?”
“君上說的這件事情,我有印象!當初……”
“豆子先不說了,這件事情不打緊。”霽歡打斷道,“眼下先送音楠回去,我要先弄清楚他為何變成這樣?”說完,幾人已經落在小次山的竹屋之內,霽歡將耿青穆二人留在外間,交代道:“不要有人打擾。”
耿青穆卻憂心道:“可君上不在沐明,已經過去幾個時辰,沐明之中必然已經察覺,若是音師傅他們來山上尋找呢?他們定然能夠想到君上失蹤,來此處的幾率極大!”
“無需多少時辰,今日下午你在沐明之外看到的,或許便是兩位師傅見音楠如此在為他療傷,能想到的法子我也不比他們多,我不過是……要趁這個時間尋一個答案!”霽歡的言外之意耿青穆明白,這個答案或許是從幾位師傅處無法尋找到的,更是淩師傅阻止霽歡的原因。
“好!”耿青穆答道。
屋外清幽,夜的後半程月色也已經離開,天外閒雲流動無向。豆子今夜心情大起大落,此刻睡意深沉,但眼下似乎同霽歡醒來之前並沒有好多少,坐在屋內打瞌睡也打的不安穩,耿青穆見她方閉上眼睛,頭耷拉下來便一瞬驚醒,兩次之後,豆子捏了自己一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濃茶,問耿青穆道:“你要不要,看來今夜不能睡,這個東西能讓我們清醒清醒。”
“我沒有豆子你累。”耿青穆想到自己回赤敝族內,因暫無事可忙,同自己昔日友人暢談風月幾日,又蒙頭睡了兩日,心中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你且睡一會兒,我守著就是了!”
“哎,睡不著,”豆子喝完茶道,“方才我說我記起了君上說的事情,姑娘暫時不得聽,但是話都說出口了,不說我也有些不舒服,要不我同你講講?”
耿青穆看著一些門縫透出的一些交錯光點,道:“講講,我也很是好奇,君上說的這個事情豆子你竟然知道!那個時候,你應當還沒有出生才對!”